君璧一曲終了,倒是讓唐逸霖驚喜萬分。他嗜琴,自然也十分欣賞會彈琴之人。初見時他對這位嫂嫂可有可無的印象,如今不禁提高了幾分。起碼在他看來,能彈出這樣靈動琴樂的女子,必定也是靈慧的。


    “許久不彈,生疏了許多。”君璧似是有些不滿地小聲嘟囔著。


    “嫂嫂過謙了。”唐逸霖嘴角揚起,撫掌而笑,“這琴……”他眉梢輕挑,正要同君璧聊下去,突然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接過了他的話茬。


    “景珩說得極是。”說話的人一身品竹刺繡的長衫,麵容清俊,臉上帶笑,正是唐連霄。


    君璧整個人都不好了,雖然此時的唐連霄一副人模狗樣的姿態,可是她可沒有忘記那晚聽到的那場“戲”。


    唐逸霖見到唐連霄,愣了一瞬,隨即才反應過來,起身去迎他。“兄長來了。”他笑著,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君璧。


    對於唐逸霖來說,唐連霄的出現雖然讓人有些意外,但也不是毫無好處,起碼可以讓兄長知曉嫂嫂不是胸無點墨之人,夫妻二人的關係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思及此處,他覺得自己再留下去,就不大合適了。


    唐逸霖隨即對兄嫂說道:“卻是我大意了,今日的功課還不曾做完,便出來偷閑,這會兒也該迴去了。”


    唐連霄難得看到君璧不同往日的一麵,如今想與嬌妻親昵一番,而唐逸霖的話正好說中了他的心思,他哪裏會有挽留的道理。


    唐連霄擺了擺手,連忙說道:“快些去吧,還是課業要緊。”


    唐逸霖應了聲是,又同君璧道別後,便爽快地離開了。


    冷眼旁觀的君璧忍不住嘴角抽搐,她就知道唐連霄這渣男一出現準沒有好事。目標人物走了不說,還要看他跟朱顏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眉來眼去,這是當她眼瞎嗎?


    這時唐連霄坐到了君璧身邊,故作溫柔地握住了她的素手。手心的肌膚滑膩似酥,帶著微微涼意,讓他心口不由一蕩。


    “娘子……”唐連霄靠近君璧幾分,清淺的幽香便絲絲縷縷地傳來,他伸出手想要摟上君璧的腰肢。


    君璧心中嫌惡,麵色卻平靜如水。待到唐連霄的手快要觸及到她時,她立刻側了下身,讓湊過來的唐連霄撲了個空。


    “我有些乏了。”君璧神色淡漠地退到一邊,拿起帕子輕輕拭了拭唇。“近日身子疲乏,不能侍奉官人左右,便讓朱顏替了我吧。”她邊說邊輕飄飄地斜睨了兩人一眼,“總歸官人也是喜愛她的。”


    君璧的話雖然沒有明說,可是知曉的人都心裏有底,作為當事人的朱顏和唐連霄,早已經駭得臉色慘白。


    朱顏甚至直接跪了下去,瑟縮著伏在君璧的腳邊,“夫人,婢子……婢子……”


    朱顏跟在君璧身邊日子很久,怎麽會不了解她的脾氣。若是日後知道倒也罷了,如今正是新婚燕爾,她怎麽能容忍自己的丫鬟這般行事。


    朱顏啼哭著,目光不由地轉向了一旁的唐連霄。


    君璧將朱顏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楚,心中不禁冷笑,臉上神色卻越是溫柔和善,“怎麽了?叫你去伺候爺,你倒還不樂意了?”


    君璧微微俯身,伸手捏著朱顏的下巴抬起,“瞧這哭泣的小模樣,真讓人心疼。”她笑著點了下朱顏的額頭,眼中卻沒有絲毫暖意。


    朱顏看到近在眼前的如冰冷寒霜般的夫人,不禁微微顫抖。


    “娘子……”唐連霄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君璧的神情,因此他隻當君璧又在使小性子,哄一哄就好了,可是君璧並沒有給他說話的的機會。


    君璧看到朱顏臉上的淚痕洇出了脂粉印記,便放開了她,接過桂馥遞來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官人不必多言,這丫鬟能去伺候你,是她的福分。”


    君璧嗤笑一聲,斜著眼睨了下朱顏,意有所指地說道:“桂馥,給她騰間屋子出來,就選書房旁邊的,紅袖添香,豈不美哉?”說完,她並沒有轉頭察看唐連霄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直接起身離去。


    桂馥垂著頭跟隨在君璧身後,路過朱顏時,狠狠地剜了一眼,目光銳利得好似刀刃。朱顏則哭得越發厲害了。


    是夜,唐逸霖熄了蠟燭,卻沒有入睡。他從櫃子裏取出個小巧的酒壇,輕手輕腳地打開窗,身手敏捷地從窗口翻了出去。


    月明星稀,天朗地闊。唐逸霖隻著一身單衣,愈發顯得長身玉立。


    院落的後頭有一處幽深的小湖,雖然比不上碧湖的光景,卻別有韻致。唐逸霖晚上思緒萬千之時,就喜歡來這裏坐一坐。


    唐逸霖熟門熟路地來到了湖邊的一處假山,鑽進了山石的凹陷處,尋到個舒適的位置坐下。他打開壇口,一縷醉人的酒香便散發開來。他仔細地嗅了嗅,嘴角勾起,抬手舉起酒壇,將一注酒水倒入湖中,泛起粼粼漣漪。


    唐逸霖拿著酒壇,對著夜空遙遙一敬,“娘,孩兒幸不辱使命。”他的嗓音低啞,猶如喟歎,帶著七分意氣,三分悲戚。辛辣的酒水滑入喉嚨,酒香醇厚,溫暖了他的整個身子。


    唐逸霖思及他幼時娘親的音容笑貌,不禁鼻尖酸澀。他肖母,而兄長肖父。一情深意重,一寡情薄意。


    唐逸霖的娘親本是大家閨秀,不懼流言嫁入寒門,最終落了個病死榻上的悲慘下場。自他知事以來,就不曾見娘親真心笑過,即使是偶爾露出笑意,也滿是苦澀。


    娘親的教導唐逸霖未曾忘記,於仕途,大丈夫當頂天立地,封官拜爵,光耀門楣。於感情,莫知莫陷,若日後能做個冷心冷情的,倒是最好不過。既無開始,何來結束。他大概就要做到了,他已經成功過了鄉試,高中解元,如無意外,之後的會試,他也能搏一搏三甲。可惜這些娘親都看不到了。


    唐逸霖又灌了一口酒,任憑酒水溢出唇邊,滴滴答答流淌在他的衣襟上。


    此時正是萬籟俱寂之時,周圍隻有蟬兒在不知疲倦地鳴叫。唐逸霖闔上了雙眸,倚靠在石壁上,享受著片刻的安寧。


    不過很顯然,有人很不識趣地打破了這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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