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樹林,天空被高大的樹枝分割成一條一條的藍綢緞。


    斑駁的光點灑下,形成了一種令人敬畏的神秘感。


    待到五月中旬,天氣就已經很熱了,在林間逃開太陽的炙烤,人們可以恣意妄為的嬉鬧,與飛禽走獸打成一片。


    萬物有靈,禽、獸也不例外。


    哀轉久絕的鳥鳴透過山澗傳來,如獸靈為這片綠洲歌唱。


    梅花鹿在林間雀躍,一頭紮進了清涼的小溪中舔舐著。


    幾丈之外的鐵片散射著犀利的寒光,它與花鹿構成了一條直線,而隨著花鹿的扭動而輕輕傾斜。


    禽、獸眼中尚存敬畏,然人的眼中隻有一己之欲。


    “咻”


    陡然間,一根羽箭破空而來。


    “咚”


    少傾,狠狠的刺入了樹幹之中。


    “哈哈,猶兄,你這箭術可一點都沒有長進呀。”


    “呔,不識好歹的畜生,讓你給爺跑。”


    那人啐了一口唾沫,眼神越發的兇狠,說話間,便又搭上了一根羽箭。


    然而那隻在小溪邊飲水的花鹿早已經受驚逃離,第二箭什麽也沒撈著,撲了個空,他氣急敗壞,幾個輕功翻身追了上去,緊接著便又搭在了第三根羽箭。


    “讓你他娘的給爺跑。”


    第三根羽箭力道十足,直射花鹿而去,顯然就要得手了。


    那人得意的輕笑起來,然而就在這時,不知道從何處蹦來一個小石子,打掉了急速飛行的羽箭,兩者相撞之後便落在了地上。


    “何人在此?”


    他微微一愣,還未反應過來之時,身後之人便已經開口叫了。


    “你祖宗。”


    “放肆。”


    那持弓之人忽的大吼了一聲,不禁皺起眉頭循聲望去。


    這話音剛落,還在後麵觀望的下人聽到不對勁後,趕緊湊了上前。


    “少爺,怎麽了少爺?”


    一眾擼著袖子的狗腿子提聲叫道。


    那人抬手示意大家都不要做聲,他環視一圈,鬱鬱蔥蔥的樹林裏哪裏還有其他人的影子,忽的一愣,轉而望向了山澗的方向。


    那裏有泉水,目光所及之處,有幾人正筆直的站立著,頭戴笠帽。


    “什麽人,出來?”


    “你自己進來便是。”


    持弓之人聞言,不由得一陣火大,冷笑道:“好,既然你們不肯出來,那本公子就進去尋你,有你們好果子吃,等著。”


    “猶兄,小心有詐...可千萬別...”


    身後人急忙拉住他,但是卻已經遲了,一跺腳隻得跟著追了上去。


    說話間,那人一手扔掉長弓,大跨一步而出,邁開步子來,幾個閃身蹬在樹幹上借力往前翻身躍出,看似幾丈的距離瞬間就縮短的不少。


    然林子裏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迴頭粗略的瞟了一眼,幾息時間便不見了蹤影。


    那人腳方一落地,停留的瞬息間不禁愣住了。


    “他們到底是什麽人?”


    目光一掃,又呆了瞬息,瞳孔微縮,不禁大喜過望。


    隻見還有一人落在了最後麵,他有恃無恐的在林間蕩步,步伐不緊不慢。


    這還了得。


    見此情形,那人飛射入空,探手一撈,射出一根駭人的飛矛來,直穿最後一個體型壯碩的大漢肩膀而去。


    他的臉上再次露出了陰森竊喜的笑容,然而卻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尖銳飛矛打在了大漢的肩膀處。卻沒有深深嵌入,而是被瞬間反彈開來,這還不算完,那人已經非常震驚了,錯愕的瞬間,隻見那大漢迴身一把抓住飛矛後連接的鐵鏈,進而猛地用力拖拽,力道非常大。


    那人不禁倒吸了口涼氣,一個完美的姿態躍到半空,卻被瞬間仍在了地上,摔了個七葷八素,眼冒金光。


    “猶兄...”


    “少爺...你趕緊放了少爺。”


    大漢不疾不徐的繼續往前,也不知道飛矛後的鐵鏈是何構造,另一頭仍是被那脾氣火爆的年輕人稀裏糊塗的握著,隨即跟著大漢在地上摩擦。


    “少爺...”


    身後追趕的人方至,頓時臉都綠了。


    “混賬。”


    一道寒光乍現,刀起刀落劈斷了鐵鏈。


    另一人直撲過來,然而拖拽的後頸太大,兩人隨即抱在一起繼續在地上滾動,一直冒出了林子,實為狼狽不堪。


    其他人趕緊追到了林子外,上下齊手這才攙扶起兩人來。


    乍一看,其中一人昏昏沉沉的,年紀倒是不大,相貌堂堂眉清目秀,青澀稚嫩的麵孔涉世未深,不過脾氣倒是異常暴躁。


    然這兩人都是一身錦衣,一藍一紫,身份立馬便唿之欲出了。


    藍衣年輕人年紀稍大,與唐渺年紀相仿,個子瘦高,滿臉陰沉之色,左袖空蕩蕩的好似沒有手臂一般。


    那帶著鐵鏈的飛矛一端還被紫衣少年握在手中,藍衣年輕人一瞪眼,抬手打掉了少年手中的飛矛,頓時滾落在了一邊。


    唐渺掃視著這些人,目光落在了飛矛之上。


    這飛矛的造型讓他不禁想起了解家,類似於攻城攀爬所用的登山爪,不過登山爪非常簡陋,隻有三根利刃,後端係上繩索,倚靠強大的腳力攀爬。


    但顯然眼前的飛矛更加的高明,由五根利爪組成,如同人的手掌一般,後端連接的鐵鏈並不是直接拴在鐵爪上麵的,而是由精巧的機關構成,想來能夠伸縮自如。


    那麽此人...


    “誒,剛到東嶽郡就遇到貴人了。”


    唐渺心一驚,不禁大喜過望。


    出馬家莊越過山嶺,疾行三日便繞過了隆城;複行五日,就已經進入了東嶽郡境內,這是唐渺離開京城後的第十天,進入東嶽郡境內的第二天。


    稍一打聽,他們到了射星城腳下。


    東嶽郡三城的名字很有意思,在劍派尚未覆滅之前,此三城名為“落星城”、“射星城”以及“通天城”,放眼整個趙王朝,再也沒有其他城池的名字比這三座城池要霸氣的了。


    然而三足鼎立,此三城當中都有一個非常厲害的家族。


    除開通天劍派,落星城——墨家,射星城——公輸家以及倚東城吳家,這三家底蘊頗深。倚東城的吳家和皇室有點牽連暫且不提,就拿墨家和公輸家來說,兩者是宿敵,比之猶如血獄與怒仙教。


    皆以機關術出名,一攻一守。


    不過墨家和公輸家與解家有所不同,要說傳承了上千年的家族,那肯定歸解家所有,然而這個傳承千年的意思,並不是說揚名的上千年。


    墨家建在大周末,公輸家在大齊初嶄露頭角,兩大家族在大齊年間就一直是對立麵,彼此爭鬥了百餘年,後在趙王朝伐齊的戰爭中保持中立,這才躲過一劫,名聲也稍次與解家。


    解家早年做暗器發家,之後千年時間將其發展壯大,要說其他兵器,實際上都逃不開墨家以及公輸兩家的影子,不過如今這年頭,倒是沒有好爭。


    九天宮、墨千曲就是墨家的巔峰上乘之作。


    木靈猿、木靈狼等此類機關獸就是公輸家的巔峰上乘之作。


    唐渺一見地上摔著的飛矛,心裏便篤定此少年一定是公輸家的公子了。


    “猶兄,你沒事吧?”


    “我沒...我沒事。”


    少年呆滯了良久才緩過神來,衝著藍衣年輕人撓了撓頭:“不就摔了下嗎。”


    藍衣年輕人悶聲一沉,拉著少年往後退了幾步,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怎麽無故傷人?”


    “額...這個‘無故’用的不是很準確,是這位公子先傷人在前。”


    唐渺坐在馬車上,淡淡的迴答。


    “嘶~~”


    藍衣年輕人噎住了,一時語塞。


    兩人倒也不是不講道理,隻是看唐渺這人倒有些實力,不敢莽撞。


    他拿不定主意,狐疑的看向了身後的少年。


    那少年已是沒了方才那般火大,甚至有些害羞,他縮在藍衣年輕人身後好奇的打量著耷聳著腦袋的熊壯。


    “罷了,甄某代猶兄向幾位賠罪。”


    “兩位可是在狩獵?”


    唐渺笑著擺了擺手,倒也不是什麽大事,直接岔開了話題。


    “正是,箭術不精,驚擾了兄台,實在是抱歉。”


    那藍衣青年倒是非常識趣,明知道唐渺等人是為了保護那頭花鹿才出手的,故意撇開了自己幹的事情。


    “無妨。”


    他也順勢揭過去了。


    “那就多謝兄台了,你們請便吧,我們就先告辭了。”


    藍衣青年拱手拜道,轉身正欲拉著少年離去。


    不過那名被喚做“猶兄”的少年卻仍是好奇的看著巋然不動的熊壯,忽的開口問道:“那好像不是木靈猿?”


    “猶兄,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當然不是木靈猿了。”


    藍衣青年一怔,隨即苦笑道,偷瞄了唐渺好幾眼。


    “這位公子,莫非你知道木靈猿?”


    “我當然知道了。”


    少年神氣的一抬頭,跟看著一個土鱉似的。


    藍衣提醒的瞪了他一眼,示意少年不要瞎說。


    “出門在外,切莫暴露自己的身份。”


    “表哥,不用,這裏就是射星城,我們公輸家的後花園,說外麵不就見外了。”


    少年又恢複了原有的神色,脊背挺得筆直,摸著鼻子思忖了一會兒,這才沉吟道:“既然不是木靈猿,莫非是...”


    “死人罷了,這也感興趣?”


    唐渺倒是沒有迴答,不過清綰卻忍不住開口了。


    少年心一揪,不由得往後退了一大步,眼中寫滿了震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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