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夫妻百日恩,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婆被怪物分屍,他的心裏既有痛,又有恨,可最該死的是,他的痛恨都隻能在心裏,不能表露半分。


    比起心疼別人,他更心疼自己的命。


    月光慘白,悠悠地撒在這片血腥的大地上,像一層霜。


    “噗嗤”。


    有一隻喪屍鉤破了小慧的肚子。


    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被喪屍的爪子帶了出來,仔細看去,那東西有手還有腳,是……


    “啊!!!”王生難以自製地喊了起來,瘋了一般哭道,“不,那是我的兒子啊!”


    王生的媽也愣住了:“不會吧,那女人懷孕了?”


    孩子都這麽大了,恐怕懷了都有5個月了,如今被喪屍分食,那場麵,真是血腥到讓人忍不住要嘔吐出來。


    “看起來,你好像不知道你老婆懷孕了。”遲玉冷漠地瞪著他,嘴角帶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周巧泰隻是“咦”了一聲,便恢複了往常的表情。


    就好像,一屍兩命不是什麽太奇怪的事情。


    王生抓著鐵門上的鐵鏈,像條老牛一樣嚎著,哭著:“我要是知道小慧懷孕了,我說什麽也不會把她丟在外麵啊!我該死啊,我真的該死!”


    “你確實有點該死。”遲玉哼了一聲,“我都忍不住要把你踢出去喂喪屍了。”


    真正覺得自己該死的人,並不會說出“我真的該死”這種話,而說出這種話的人,十有八九不是真的在懺悔,而是想借用這句話來做自我安慰。


    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上帝還沒決定是否要原諒你,你已經把自己原諒了,就是這麽迴事。


    “哎,肖晨,你最好別那麽幹,要是你這麽幹的話,錢琳那小娘們會一槍崩了你的腦袋。”周巧泰趕緊出聲阻止,“沒看住你的話,我和嚴柏也要跟著倒黴,你可別坑我們啊!”


    別人說這話他也許不會當一迴事,但肖晨不一樣,這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十有八九真的會把這個王生丟出去。


    遲玉聳了聳肩,心想到,我隻是一本正經地口嗨而已,別緊張啊大哥。


    人已經救下來了,雖然隻救下了兩個,但那也不算是一無所獲。


    周巧泰充分詮釋了中年男人的“自我滿足”,很快就不再糾結眼前的狀況,語氣都變得輕鬆了:“走,小的們,迴樓上看風景去咯~”


    “……”


    “……”


    這種山大王的口氣是怎麽迴事啊!


    你怎麽好像還很高興的樣子啊!


    這不對吧?!


    “怎麽了啊?”


    “又有人死了,又有人……”嚴柏低垂著腦袋,手指不安地絞著,“好像,大家都不是很在乎了。”


    遲玉哼道:“不在乎才是正常的態度吧。”


    “這種事情很……很常見嗎?不,就算常見,我還是有些不能接受,也許我才是異類吧,我不能接受這種血腥的事情,我……”


    “嚴柏,你突然在說些什麽?”


    “我……不,我什麽也沒說,你就當我在胡說八道吧。”嚴柏鬆開了手,笑容變得蒼白,“就是胡說八道而已,對,就是這樣……”


    遲玉不知道他突然發起了什麽神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卻被他毫不領情地甩了下來。


    突發神經的嚴柏,順帶著連膽子都大了,都敢反抗了。


    “嘖,終於受不了壓力,開始精神崩壞了嗎?少年唷,可憐又無辜的少年唷!”


    這麽說話,總有點中二病的味道啊。


    那麽,換一種感歎的方式。


    “嚴柏,你丫的是找抽是吧,突然裝什麽文藝逼?誰允許你裝的這個逼!你想死吧,你特麽果然想死了是吧!想死就說一聲啊,老子我成全你……”


    唿,這麽說話果然舒服多了。


    這才是遲玉大佬該有的口氣啊!


    ……


    身旁的中年婦女嘖了兩聲,道:“可惜了,還真有點可惜了,唉,倒黴……”


    王生媽也隻是感歎了那麽一句,見周巧泰上樓了,她也跟了上去。


    走了上去快有十幾級台階了,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兒子沒有跟上來,便又氣唿唿地轉身下樓,揪住了王生的衣領,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小生,人死不能複生,媳婦沒了還能再找,你媽就隻有這麽一個,你是不是想把你媽氣死?”


    遲玉一直在看著這對母子,麵無表情,僅僅隻是看著。


    就像在看教訓小猩猩的大猩猩那樣。


    挨了一巴掌的王生,渾渾噩噩地開始邁步上樓,他眼睛裏最後的一點光亮也消失了。


    人的生死,微不足道得簡直可怕。


    為什麽活著,為什麽那麽執著地活著,哪怕犧牲了別人也要拚命又努力地活下去……


    所以,這樣活著,又有什麽用呢?


    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


    月光下的修羅場,看著僅是死了兩個人和一個未成形的嬰兒,實際上,卻好像是還有更多的東西死掉了。


    就那樣,悄無聲息地就死掉了。


    “噗通”地一聲,王生摔倒了。


    此刻,自己的失魂落魄是為什麽來的,又該往哪裏排遣,他完全沒了主意。


    難受。


    要窒息了一般的難受。


    膝蓋骨磕在了破損的瓷磚上,頃刻間血流如注,他卻不知道疼,也不知道站起來。有兩行鹹澀滾燙的淚水劃過了他的臉龐,刺得他臉頰生疼。


    但,他就是沒什麽表情,好像腦子裏管事的那根弦已經“啪”地一聲斷了。


    王生的媽見狀哭了起來:“小生!你別嚇你媽啊!快站起來啊,那些怪物又要追上來了,快起來啊!……”


    ……


    10分鍾後,這幾個人來到了天台上。


    錢琳明顯是等得有些不耐煩,見帶迴來的人隻有兩個,她的不耐煩就演變成了不滿。


    嚴重的不滿。


    “你們怎麽搞的,用了整整16分鍾才把人帶迴來!要不是我給你們斷後斷得比較幹淨,你們現在一個都活不了!”


    王生媽比較會來事,一看這錢琳大小姐的做派,就明白了這個救助了他們的團隊誰是領導,趕緊諂笑著賠不是。


    “肖晨,你什麽表情,你好像挺有意見的樣子,是我得罪你了嗎?”


    “啊!難道我得有事沒事都哈哈狂笑才行?”


    “……”


    “算了,跟你一般見識,就好像在罵我自己蠢一樣。”遲玉打了個哈欠,很好地掩蓋了他的不自在,轉身就去了天台的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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