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如奉神物般將天啟接了過去,但由於天啟劍自身的特性,此時虛弱的老頭根本不足以將之握住,劍身在脫離我手的刹那猛地一沉,劍尖刺入灰石,發出了一道鏗鏘之音。


    “沒錯,沒錯,這果真是我門中聖物,失落了百年,沒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可得見,此乃天眷,天眷啊!”


    老頭雖拿不動天啟,卻依舊心情激動的喃喃自語,雙掌來迴摩挲著劍鋒,眼中更是落下了熱淚。


    我們都看得呆了,這老頭看上去怎麽著也有五六十歲了,竟然為了一件器物在我們這些小輩麵前老淚縱橫。不過老頭剛才的那番話也讓我確定了他的身份,必是正乾派無疑了。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但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請問,老伯您可是來自正乾派?”


    我的問題將老頭從激動中拉了迴來,他似突然醒轉了一般,盯住了我,不答反問:“年輕人,告訴我,這劍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老頭的表情異常的嚴厲,似乎要是我不迴答他的問題,下一刻他就要對我不客氣一樣。我感覺相當不爽,心想老子好歹也算救了你一命,不感謝也就罷了,怎地還擺出這麽一副姿態來?


    這時候老頭身旁另一名幸存的幹瘦老者忙拉了拉他的衣袖,說道:“哎,陽道兄不可,若非這位小兄弟相救,你我遲早一死,對待救命恩人,怎能如此?”


    說罷,幹瘦老者忙向我行了一禮,麵色和善的說道:“小兄弟莫要見怪,道兄也是一時心急,並無惡意。”


    我仔細打量了一眼這說話的幹瘦老頭,隻見此人身材雖然瘦弱矮小,但麵容清臒,精神矍鑠,看相貌要比正乾派的老頭年輕一些,可論氣度,卻要遠壓過正乾派的老頭。


    這人與人之間,講求的就是人敬我一尺,我還之一丈,不論你身份地位如何,這幹瘦老者說話態度和善,給人的感覺不錯,我作為一個小輩自然得敬著一些,於是忙還了一禮,和他拉起了話頭,一來二去,便知曉了其名諱來曆。


    如我猜測的那般,長須老頭確實是正乾派道士,姓陽名叔謀,至於另外的那位幹瘦老者,姓王名簫一,來自嶗山。


    道士在聽了兩人的來曆後,吃驚不小,急忙向這二人行了大禮,並唿其為師叔。陽叔謀與王簫一見道士這般模樣,倒是有些奇怪,他們之前雖然和道士同在三叔隊伍裏,但互相隻是眼熟,並不知道彼此的來曆,此時道士如此稱唿,急忙詢問道士師承門派。


    我早就對道士的來曆根腳極為好奇,隻是這家夥口把得太緊,怎麽也套不出他的話,我隻知道他自小被一個遊方老道收養,二人既是師徒,又是父子,可具體是什麽派別,我卻是不知道的,此時難得有機會,忙豎起了耳朵聆聽。


    可讓我失望的是,道士看著陽叔謀與王簫一二人,隻是淡淡一笑,說了句:“不知神嶺密藏之事,兩位師叔可還記得?”之後,便不再言語。


    和我不同,王、陽兩位老道在聽了道士這話後,臉上頓時露出恍然之色,之後看向道士的目光也變得溫和慈祥,連連點頭道:“原來是那位道友,嗯,不錯,名師出高徒,你年紀輕輕便已道韻內藏,實在難得,難得啊!”


    一直高調的道士這迴難得的謙虛了一迴,沒有順杆往上爬。如果是在平時,這倆老道必然要與道士攀談個沒完,可現在情況不一樣,王、陽兩位老道剛從鬼門關前撿了條命迴來,自然沒這個閑心,況且陽叔謀的心思一直都還在我的身上。


    見大家也算熟絡了,陽叔謀終於忍不住對我說道:“小家夥,剛才是老道心急了,不過此劍對我正乾門實在太過重要,可否請你告知剛才的問題?”


    陽叔謀這次的語氣客氣了很多,我和正乾門也算頗有些淵源,就算不給他麵子,也得給陳伯和嚴無道麵子,於是便不再隱瞞,對他說道:“陽道長,這劍名為天啟,是我在湘南一個古鎮……”


    我用最為簡潔的語言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自己與陳伯同行,並在娑冥古鎮碰到嚴無道的經曆與他講了個清楚明白,包括嚴無道最後將天啟送於我之事。


    當然了,一些不能說明的部分都被我一語帶過,不過總體上湘南一行的經曆,但凡和正乾派有關的部分,我全都告訴了陽老道。


    聽完我的敘述,陽叔謀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緊接著一屁股栽倒在地,把我們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出了什麽事,慌忙去扶他。


    陽叔謀推開了去扶他的道士,掩麵痛苦流涕:“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陳師弟是對的,他是對的,我該死,該死啊,若是我同他前去,他也許不會喪命啊,好恨,我好恨啊……”


    痛哭的陽叔謀,滿臉錯愕的其餘人,在場的人裏,也許隻有我和醫生才能聽出陽叔謀這番痛哭話語中的含義。


    想必陳伯在前往古鎮之前,曾告訴過陽叔謀他的計劃,想讓陽叔謀一同前去,隻是陽叔謀沒有相信他,所以陳柏隻能獨自前往古鎮,最後將命丟在了古鎮。


    現在陽叔謀得知了情況,知道陳伯是對的,他將陳伯的死歸咎於自己沒有隨他前去,所以才哭得如此自責與悲傷。


    想起陳伯死時的慘狀,我便忍不住的直歎氣,在我看來,就算陽叔謀當初相信了陳伯,並隨同陳伯一起前往古鎮,最多就是再多送掉一條性命,依舊改變不了最後的結局。


    這些話當著陽叔謀說出來是不可能的,我隻能在心裏想想,所以也沒法勸他,好在陽叔謀也一把年紀了,追悔之後,在眾人的勸解下,很快收拾好了心情。


    恢複正常的陽叔謀神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摩挲了一下天啟劍身,突然長歎了一聲,對我說道:“張家的小子,你剛剛的話,老道我相信了,師祖既然將天啟傳於你,並且天啟也確實已經認你為主,那便說明天啟與你有淵源,老道不會收迴,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早在猜到陽叔謀的身份時,我便已經有了天啟會被收迴的心裏準備。雖然道士先前跟我說過,說天啟一旦認主,其他人即使得到了也無法使用,所以正乾派就算看到了天啟在我手裏,也不見得會拿迴去,可這畢竟是正乾門的傳承之物,誰知道正乾派會不會不管不顧的將劍強行帶走?現在聽陽叔謀的口氣,此事似乎還有門。


    我自然是不想天啟被收迴的,於是忙問:“是什麽條件?道長您說,隻要我能辦到,我一定答應!”


    陽叔謀將天啟遞迴我跟前,說道:“你放心,老道的條件很簡單,那就是此次如果有命活著出去,你得帶著劍去一趟正乾山門!”


    聞言,我心中大喜,心說就這條件?別說去一趟了,就是去十趟也沒問題啊,於是忙點頭答應。


    陽叔謀點了點頭,示意我接劍,這時候也別談什麽客氣了,我忙抓過天啟,心裏頓時踏實了許多,直到此時,我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將天啟當成了依靠,尤其是在眼下這種隨時可能遇上危險的情況下,劍不再手,我心裏便感覺空落落的,一點也不踏實。


    正乾派與天啟劍的事到此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接下來該輪到我們的問題了。


    醫生首先出聲詢問:“兩位道長,你們之前究竟遇到了何事?為什麽這座島上有這麽多死屍?還有,二位怎麽會被困在那石洞裏?”


    這算是直逼主題了,王、陽兩人聽了醫生的問題後,露出了詫異之色,反問我們:“怎麽,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我覺得他們這話有些奇怪,便接過了話,說道:“兩位道長有所不知,我們剛上島沒多久,對這裏的一切都不太清楚,隻是這島上到處是屍體,我們猜測這裏之前可能發生過意外,但具體的情況如何,我們一點也不知道。”


    聽了我的話後,王、陽倆老道臉上都露出了恍然之色,陽叔謀對我們說道:“原來是這樣,唉,也難怪你們敢如此大搖大擺的在這裏紮營,張家的小娃,你,你真不該追來啊!”


    “陽道長,到底是怎麽迴事?”


    陽叔謀歎了口氣,朝岩縫外看了一眼,發現霧氣彌漫,什麽都看不清後,這才鬆了口氣,對我們道:“你們有所不知,此島大兇,是大大的兇巢啊!我問你們,在我等藏身的洞穴裏,你們可曾看到那具燃燒的異屍?”


    我和道士都點了點頭,陽叔謀又問:“你們可知道那是什麽?”


    我說:“此前我們聽說吐司氹附近的水域有鮫人,那東西莫不是鮫人的屍體?”


    陽叔謀看向了我,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沒錯,那就是鮫人。”


    此話一出,除了我跟道士有些心理準備外,其他人都吃了一驚,石縫內頓時想起了一連串倒吸冷氣的聲音。


    “道長,你們究竟遭遇了什麽,這裏,真的有鮫人麽?”秀靈是吐司氹人,從小就聽老人說附近有鮫仙人,而且她小時候也確實在水裏見過那種怪異的東西,此時聽到鮫人非常激動,忙問了出來。


    “老道我修道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鬼魅之物,那些東西實在是太可怕了!”王、陽兩位老道臉上都露出了心有餘悸之色,似陷入了迴憶,緩緩將他們此前經曆的事情說了出來。


    在此之前,我對三叔他們的遭遇曾做過無數種可能的猜測,或曲折離奇,或驚險刺激,然而事情的真相遠沒有我想的那麽複雜,不過驚險和離奇倒是有的。


    在我蘇醒的前一天晚上,三叔一行人尾隨天巫教進入銀魚溝,連夜往深山裏進發,期間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可由於是尾隨跟蹤,自然需要保持距離,而且還不能搞出太大的動靜。


    這在夜間的深山裏難度極大,不過好在雙方的船都是傳統的板船,隻能靠人力撐動,聲音倒也不大,三叔他們始終與天巫教保持著一個河灣的距離,往山裏前行。


    在銀魚溝內,他們沒有遇到任何危險,直至他們來到銀魚溝盡頭的三選一岔道後,由於不清楚天巫教的人走的是哪一邊,三叔隻得憑直覺選了一條。


    然而三叔的語氣實在有些糟糕,他選的,正是我們遇上雙頭水蜥的那條河道。


    當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正午,三叔的隊伍在行至一處極寬的水潭後,遭到了巨蜥群的攻擊,原來那水潭竟是雙頭巨蜥的棲身的老巢。


    猝不及防下,三叔吃了大虧,他們的船本就是人力驅動,無法向我們那樣迅速逃離,當即就被毀了一條船,幸好他們那些人裏都是奇人異士,各展手段之下,勉強阻擋住了巨蜥的追擊,剩下的船逃了出來。


    這一次的意外雖然損失了一條船,卻並沒有傷亡,船上的人分別上了其餘幾條船,倒也算不上什麽大事,可三叔怎麽也沒想到,退迴岔道後他第二次選擇的河道,竟比第一條更加兇險可怕,正是他的這一錯誤選擇,引發了後續一係列的慘劇。


    就在第二天晚上,三叔到達了我們現在置身的湖泊,也許是過於激動,老頭說著竟咳了起來,我心急老爹和三叔的安危,見這老頭好不容易醒了過來,哪能讓他繼續糾纏這些破事,忙問道:“老伯,您和我三叔一起進的山,您知不知道我三叔怎麽樣了?”


    聽我說話,老頭轉頭看向了我,隻一眼,他的眼珠子險些都給瞪了出來,激動的指著我手裏的天啟,顫聲道:“真的是它,真的是它,師祖呢,師祖在哪?”


    老頭說著,強撐著尚未康複的身體就要站起來,我有些發懵,看著這情緒激動的老頭,心中納悶他怎麽會這麽大反應,師祖,什麽師祖?


    然而就在下一秒,我的腦海裏閃電般的出現了一個念頭,心說不會吧,難道這老頭,竟然是正乾派的?


    老頭情緒依舊激動,我看他站起來實在有些費勁,便蹲下了身,主動將天啟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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