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感覺眼前一黑,再次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呔,醒來……”


    沉寂的黑暗中,不知從何方傳來一道厲喝,如晴空炸雷般迴蕩在我耳邊,一股強烈的眩暈感頓時湧上心頭。而隨著那道厲喝的響起,這無邊的黑暗裏,慢慢出現了一絲光亮,那一絲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最後竟在黑暗中開出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我沒有絲毫猶豫,快速朝傳來亮光的豁口處奔去,直到完全衝出,四下耀眼的光芒刺得我睜不開雙目,我感覺自己正不由自主的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扯著前行,幾個唿吸之後,四周的強光消失了,一種天旋地轉之感緊接著在我心頭浮現……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睜開眼時,黑暗消散了,呈現在眼前的,是老桂家布滿了滄桑痕跡的房屋木梁。


    我足足花了好幾秒的時間,才適應了自己此刻的狀態,我沒有急著坐起,而是伸手到眼前仔細看了看,確定已經迴歸身體,一種失而複得的感動讓我止不住流下了眼淚。


    “啊!醒了,醒了醒了,太好了,醫生,臭道士,那你們快來,小逸醒了……”


    守在床邊的林巧兒察覺到我的蘇醒,頓時露出了驚喜之色,通知醫生的同時,小心翼翼的將我扶起,靠在了枕頭上,然後急切的問我感覺如何,要不要緊?


    此時我還是有些恍惚,剛才靈魂離開身體時的縹緲虛無感與此刻真切的肉身感知,讓我有些錯亂,一時間無法開口迴答林巧兒的問題。


    見我隻是神情呆滯的盯著兩隻手看,也不說話,林巧兒一下急了,朝屋外再又喊了幾聲。


    很快,屋門被推開,我的知覺雖還有些麻木,但思維卻是已經清醒。


    先進來的是醫生,他幾步來到床前,看到我此時的狀態後,眉頭一緊,臉上有擔憂之色閃過。


    緊隨醫生之後,一道不滿的嚷嚷聲首先傳了進來:“無量你個阿彌陀,吃個飯也不讓人安生,他娘-的,認識你們算道爺倒八輩子黴了!”


    跟隨著那抱怨聲,一個頭挽道髻,身著皂青道袍的家夥抹著嘴邊的油膩走了進來,此刻在他的頭頂,一隻海碗大小的烏龜正揪著他兩鬢前的幾綹頭發,脖子伸得長長的,一副趾高氣揚之態。


    這兩個家夥,不正是剛離開不久的道士,以及不知道去何處撒歡的老龜麽?


    一人一龜剛進屋,就被林巧兒給拽了過去。


    “你們快看看這是怎麽了,他怎麽會這樣?”林巧兒指著我焦急的問道。


    道士此時已經抹幹淨了嘴邊的油腥,一臉的不滿足,很顯然,此前他正在吃飯,還沒吃飽,就給林巧兒叫了上來。


    “莫慌莫慌,待道爺看看……”


    道士神神叨叨的坐到床邊,眯著眼睛打量了我一圈,嗯了一聲,點了點頭,對滿臉憂色的林巧兒說道:“不用擔心,記者的魂已經歸位,已然無事了,此時不過是走魂之後的後遺症,緩上一會就能恢複正常。”


    道士的話好似一劑鎮定劑,林巧兒終於鬆了口氣。


    我也鬆了口氣,很快,錯亂的感覺徹底消失,我感覺能夠自由的動彈了,連忙放下已經有些麻木的雙手,渾身一軟,靠在了枕頭上,


    “沒事了?”醫生抬眼看了看我,問道。


    “嗯,沒事了!”我點頭,看著一臉疲憊之色的林巧兒,有些歉疚的說道:“巧兒姐,讓你擔心了!”


    林巧兒眼睛一紅,差點哭了出來,吸著鼻子埋怨我為什麽想不開,要大半夜去跳河?


    我有些發懵,想不開?這哪是我想不開啊,我分明隻是睡了一覺,結果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已經掉進了水裏。


    我苦笑著將情況和幾人說了一遍,聽完後,林巧兒睜大了眼睛,一臉不相信,但醫生卻麵露異色,緊皺眉頭,語氣凝重的說道:“這件事,大有問題!記者會不會輕生暫且不說,你們認為我,可能也輕生嗎?”


    記者的話裏有話,而且聽他們兩人這話裏的意思,似乎這當中,還有別的蹊蹺。


    我正要開口詢問,道士的聲音響了起來:“無量天尊,你倆有沒有輕生道爺不知道,但你們跳河是板上釘釘的事,這點道爺可以打包票。要不是你家道爺趕了一條路,晚飯又沒吃飽,晚上餓得實在不行,準備去河邊搞兩條魚充饑,碰巧撞上你兩個跳河,嘿嘿……”


    道士一臉得意的看了我和醫生一眼,一副邀功的語氣接著道:“嘿嘿,要是沒這些巧合,你倆現在估計已經變成水葫窪裏那些大魚肚子裏的魚糞了!你們說,這次該怎麽感謝我?”


    道士的話讓我皺起了眉頭,我掃了他一眼,當看到他那一臉賤兮兮的笑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甚至暫時將這件怪事拋到了腦後,沒好氣的罵道:“你個叼毛道士,還感謝,老子不抽你就已經算是給麵子了,要說救命,我又不是沒救過你,再說了,人醫生不久前可是剛救過你一次,你也好意思在他麵前邀功?”


    被我戳中了痛處,道士討了個沒趣,訕訕的笑了笑,和醫生打了個哈哈,就想開溜,我連忙叫住了他。


    “站住,你小子又想開溜?”我怒道。


    道士迴頭衝我翻了翻白眼,無奈道:“你誤會了,額,道爺剛才正吃飯來著,這不,聽你醒了,都沒吃飽就趕上來了,你等會啊,等道爺吃飽,有啥事咱再說。”


    說著,道士又想開溜,醫生幹咳一聲,身形一閃之下,趕在道士前麵關住了房門。


    “無量你大-爺的,你們想幹嘛?”道士抬眼看了看麵前正朝他露出溫和微笑的醫生,似有些忌憚,不敢和醫生發飆,於是轉頭將不滿轉移到了我身上,怒道:“記者,道爺救了你,你他娘-的這是要幹啥?”


    我深吸一口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頭頂伸長了脖子,一副我隻看好戲,你們隨意的老龜,問他:“你小子怎麽會在這,你不是和我說有件事要去做嗎?你在瞞我什麽?”


    “臥槽,無量你大-爺的,你要問的,就這破事?他娘的,你早說啊!”道士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讓我有些發愣,就是醫生和林巧兒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看著他們的反應,我有些奇怪,這時候就聽醫生說道:“記者,是你三叔,道士是被你三叔請來的!”


    “被我三叔請來的?什麽意思?”


    道士這時候走了迴來,臉上再次掛上了賤兮兮的笑容,反問我:“你還記不記得從茅山迴到成都後,你三叔打的那個電話?”


    我點了點頭,“記得,可這和你出現在這有什麽關係?”


    道士忽然神秘的一笑,繼續問:“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三叔讓你把電話給我,說是有事情要和我說?”


    這下不用道士再繼續說下去,我也大概明白這是怎麽一迴事了,一定是當時那個電話,三叔在電話裏雇傭了道士,道士兩天後和我說要去做的那件事,應該就是三叔請他幫忙做的事,而這件事,和吐司氹有關係,所以道士出現在了這裏。


    可是,三叔為什麽不和我說呢?為什麽道士也瞞著我?還有,三叔為什麽要請道士來吐司氹?


    我用詢問的目光看向道士,讓他給我個解釋。


    道士也不墨跡,歎了口氣:“唉,原本你三叔是不讓我告訴你的,不過事已至此,瞞與不瞞,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了,索性就和你說了吧!”


    緊接著,道士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和我詳細說了一遍,聽完道士的敘述,我既震驚,又無奈,最後隻得苦笑,原來,這一切都是三叔的安排。


    事情是這樣的,在當時的那個電話裏,三叔和我說的事情大部分都是真實的,可最關鍵的部分,他騙了我。


    老爹被抓走是事實,可大伯的失蹤,並非落到了天巫教手裏。


    在老爹被抓走後,大伯非常生氣,四處找天巫教的麻煩,當時聽三叔說起這些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很清楚大伯的性格,他不是那種莽撞的人,相反,大伯能在這十幾年的時間裏,從一個小流氓發展成老家黑白兩道通吃的大佬,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在我印象中的大伯,是一個從不吃虧,老謀深算的家夥,除了奶奶和家裏的幾個兄弟外,他誰也看不上,不可能這麽意氣用事。


    事實也的確如此,大伯事後瘋狂報複天巫教的舉動確實別有用意,明麵上,每次搗毀天巫教據點的行動都是大伯親自帶隊,可實際上,那帶隊之人並不是大伯,而是大伯托奶奶親手製作的巫傀。


    我在太爺的手劄裏見過巫傀的記載,這是一種極端複雜的替身巫術,一般人即便知道這種巫術,也無法製作,唯有在巫術之上堪至化境的大拿,才有一定的概率能製作成功。


    此種巫術非常詭異,其被製作出後,需要使用者在平時用自身鮮血溫養,超過七七四十九日後,使用者的鮮血便能在巫傀之上留下血之印記,憑借印記,使用者可控製巫傀變成同其本尊一模一樣的替身,並以血之印記控製替身的行動,共享感知。


    在大伯的精心安排下,巫傀替身帶人四處搗毀天巫教的據點,此為引蛇出洞之計,果不其然,天巫教果然上當,替身被抓,大伯通過其共享的感知一路追蹤,深入到了天巫教在南疆的核心之地。


    原本這個計劃是三叔和大伯共同策劃的,可大伯之後確實出了變故,在深入天巫教後不久,三叔和大伯的聯係便斷了。


    沒有了大伯的消息,三叔急得團團轉,於是循著大伯之前和他聯係的位置找了過去,結果在他們兩人最後一次聯係的地方,找到了大伯留下的線索,那是一段倉促之間留下的話:


    天巫邪-教,天誥計劃已啟,具體內容尚未查清,下一站:瓜州吐司氹,密函妖湖,為兄先去,見此留言,速來。保護好小逸,此事萬不可讓他知道,更不可讓其跟來,他是一切之起源,謹記,謹記。


    我深吸一口氣,萬萬沒想到,三叔在電話裏竟然瞞了我這麽多事情,也難怪他要騙我,大伯這封信,與張靈瑾信中警告的內容不謀而合。


    隻是,為何大伯要阻止我來吐司氹,而張靈瑾,卻極力促使我來此?


    還有,天巫教神秘的天誥計劃,其內容,究竟是什麽?從警告信的內容來看,張靈瑾必然是知道計劃的內容的,而大伯,應該隻是探聽到皮毛,他二人既都讓我小心,這天誥計劃於我而言,必然極度危險,此事需要小心提防。


    沉吟之間,我看向道士,問道:“既然如此,你瞞我之事,便不怪你了,我三叔呢,他在哪?我要見他。”


    這次不等道士說話,林巧兒揪了揪我的耳朵,沒好氣的嘟囔道:“你還好意思問,要不是你掉進水葫窪昏迷了這麽久,張叔叔也不會提前進山了。”


    “提前進山?”我一驚,忙問這是怎麽迴事?


    道士扶了扶額,無奈道:“無量你大-爺的,你知不知道你小子昏迷幾天了,他娘的足足三天,你三叔本想等你醒後和你交代一下,可就在昨天,那些人來了,他們連夜進了山,你三叔帶著人跟在他們後麵,已經離開了。”


    “嘶……”道士的話讓我一時有些無法接受,在我的感覺裏,落水之事仿佛就發生在剛才,怎麽會一下子過去了三天?還有那些人,指的是天巫教麽?我老爹在沒在其中?


    這是我最在意的問題,此時問出後,道士給出的答案讓我鬆了口氣的同時,迫切的想要追上去,就要起身時,道士攔住了我。


    “你現在最好好好休息,走魂非同小可,就算龜爺幫你招迴了魂魄,可靈魂剛歸竅時是最不穩定的時候,一不小心,很有可能再失,到時候就麻煩了。”


    “再說了,你三叔臨走時留下話,讓我看著你,哪也不許去,如果一個星期後他們還沒迴來,我們也算是後援,你若是現在追上去,萬一有危險,大家都得一起玩完。”


    道士的話很有道理,讓我無法反駁,歎了口氣後,我老實的躺了下來,話題再次迴到了三天前我和醫生無辜跳河的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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