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給蘭燒了很多香燭紙錢,我不曉得下麵的物價水平,甚至根本不知道燒紙錢有沒有用,不過據道士所言,應該是有些用處的。


    蘭至始至終沒有告訴我她的全名,我隻知道她叫作蘭,故而整塊大理石的墓碑上我隻刻了一個字:蘭。


    道士揉著自己的腰,看著我一點點的在滿是紙灰的鐵鍋裏燒著黃紙,他嘴裏罵罵咧咧道:“無量你奶奶個腿的天尊,狗日的,你泡妹子,叫老子給你幹苦力,你他娘的知道這些墳石有多沉嗎?從小到大,除了老不死的,還沒哪個有這麽大麵子使喚道爺的,你個王八蛋是不是得補償道爺點什麽。”


    我瞪了道士一眼,罵道:“狗日的別瞎說,亡者為大,你就算要膈應我,也別拿逝者開這種玩笑。”


    道士一臉不以為意,“切,你懂個屁,什麽亡者?你小子埋的不過是那丫頭超脫前的軀殼,她可比你強,多少玄門大佬窮其一生追求的境界,她機緣巧合下這麽輕易得達到了,唉,就連道爺也羨慕啊!”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我不理解,便問他什麽意思。道士瞥了我一眼,搖了搖頭,用對鄉巴佬一樣的眼神看著我說道:“嘿,虧得你奶奶這麽厲害,怎麽會有你這麽個愣頭愣腦的孫子。道爺之前聽說你們這裏準備搞一個山鬼祭是吧?”


    道士前一秒還一臉鄙夷的吐槽我,後一秒卻突然問起了山鬼祭,我感覺有些奇怪,點了點頭,問他怎麽了。


    “既然流傳有山鬼祭,那這附近必然有山鬼的傳說了?”


    我點了點頭,“沒錯,這和蘭有什麽關係,她不過是一個慘死於十萬大山的亡魂而已。”


    “嘿,說你無知吧,你還不承認,你知道真正的山鬼是什麽嗎?”道士很是鄙夷的看著我說道。我心說山鬼不就是山鬼麽,哪有那麽多是什麽。


    山鬼傳說由來已久,最早的文字記載見於《楚辭·九歌》,中國民間關於山鬼的傳說有很多,其出現的身份多變:女神,精怪,山神等等都是其在傳說中的化身。在老家的三種傳說裏,我更偏向於她是大山孕育出的善良美麗的精怪,又或是女神。


    但自遭遇蘭後,得悉了另一個身世可憐的女孩——巧兒的遭遇後,我開始懷疑老家傳說裏的山鬼可能隻是一隻受到了耶嶺邪氣浸染而變得惡毒的穢物。而之所以會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傳說,極有可能是因為蘭的存在,巧兒害人,而蘭救人,遇到蘭的人將蘭當作山鬼,山鬼便成了善良美麗的精靈與女神,而遇到巧兒的人,山鬼就變成了妖豔性yin且喜好殺戮的惡鬼。


    我將自己的見解說了出來,道士難得的沒有再繼續嘲諷我,“你理解的不錯,但也不全對,其實真正意義上的山鬼,確實是蘊涵靈秀的大山孕育出的精怪,你可以把它理解為精靈。這是一種親近自然的靈,天生地養,本性善良純真,不染塵世汙濁。”


    “這種無垢的自然之靈純淨近道,卻也極易受到外物影響熏陶。倘若其一直保持無垢,成長到一定程度後,就是神明一樣的存在,可若是在成長過程中受到邪惡沾染,其本性就會變質,便成了妖怪。你湊巧碰到的這個小阿妹比較特殊,她生前心靈無垢,是難得的純淨之人,死後靈魂也保持無垢且未輪迴轉生,因為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原因,她純淨的靈魂和這附近山脈醞生出的自然之靈融合到了一起,形成了有型靈體。人的靈魂,山的精秀,這相當於她變成了真正概念上的山鬼啊!”


    說道這裏,道士連連感歎,而我也終於明白了他剛才說的那番話的意思,心中愕然。如果真像他說的這樣,那蘭豈不是因禍得福,隻要一直隨這裏的大山成長,就能成為神明?


    似看出了我的想法,道士一臉可惜的搖頭道:“可惜啊,她為了救你,用自己的靈體承載了厄源詛咒產生的邪氣,雖然道爺封住了她,可時間久了,保不準她也會被邪氣侵蝕啊!”


    “那怎麽辦?你快說,要怎樣才能幫她?”蘭變成這樣完全是為了救我,我實在不願看著她被邪氣汙染。


    道士終是沒有辦法,不過卻給了我一個希望,說有空的時候他帶我去見他師父,他師父也許有門路,我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天完全黑了,我朝著墳墓再拜了拜,與道士轉身離開。


    定岩村東邊那片楊樹林下從此多了一座新墳,葉落歸根,我對蘭的承諾完成了。說起承諾,我想起了另一個東西:木蜻蜓,天坑中天人兩隔的童年玩伴。我心中湧起一絲傷感,直到現在,我仍舊記不起那逝去的究竟是當初那群人中的哪一個。


    迴到家裏,我驚喜的發現奶奶已經迴來了,雖然神色之中略顯疲態,但奶奶確實安然無恙的迴來了。我很高興,奶奶也很高興,摸著我的頭,咧出一嘴掉了一半的黃牙。


    三叔要和這兩天進入村子幫忙處理禍亂的各個單位領頭人應酬,便沒有迴家,於是乎,我們一家三口,連帶著道士這個他自封的我未來姐夫,四個人開開心心的吃了一頓團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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