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遷屍匠(下)


    聽我問起這事,林巧兒歎了口氣,一臉的同情的說道:“女孩就是那天夜裏失蹤的阿晴,不過小逸你把她從林子裏救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死了,身上沒有傷痕,村民們都說她是被先居裏的邪祟勾了魂魄,唉,多漂亮的小妹妹,她才十八歲,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真可憐!”


    聽她這麽說,我沉默了,我想到了那晚上聽到的從山坡下傳來的救命聲,那很可能就是阿晴的聲音。


    或許當時的她還活著,又或許正在被什麽東西威脅著生命。在她經曆著無法言說的恐怖與絕望的時候,她聽到了我的喊叫聲,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她瘋狂的求救,可我,卻因為恐懼和怯懦對其聽而不聞。最後,她死了,在我們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恐懼與絕望中,死了。


    如果當時我沒有恐懼,沒有退縮,而是選擇進入山坡救人,會不會是另一個結果?當然,我可能會死,被那片恐怖的林子吞沒,但也可能我救了她,我們兩個都活了下來,最後被老頭救下,那是最完美的結局。可惜,這世界上永遠沒有如果。


    道士並不知道那晚上發生的事情,隻當我是替那個年紀輕輕的小阿妹惋惜,便拍了拍我,叫我別難過,大不了他義務替那個小阿妹做場法事超度。


    林巧兒察覺到了我的自責,歎了口氣,抓住我的手以示安慰。就在這時,老太婆來了,她把我們這桌的所有小阿妹全都給叫攆走,然後坐了下來。


    道士和那些單純的小妹妹聊得正歡,突然間被老太婆橫插一杠,頓時不爽的嘀咕了一句:“他娘的,好霸道的老太婆!”


    我急忙掐了他一下,壓低聲音說:“你嘴上積點德吧,忘了林子裏的教訓了,這位婆婆說不準是跟那老頭一個級別的!”


    “啊!你不早說,你想害死道爺啊!”


    道士的臉色瞬間就綠了,可能是想起了那條大蜈蚣,他忙抽了自己一嘴巴,然後賠笑著說道:“額,婆婆您好,恕我有眼不識泰山,我嘴碎習慣了,您別見怪!”


    老太太嗯了一聲,沒在意道士的話,問我:“老頭,什麽老頭?”


    “就是林子裏那老頭啊!”道士擔心老太婆記仇給他下蠱,忙獻媚似得搶過話頭,說:“那家夥,啊不,是那位前輩,會放蠱,很多螞蟻一樣的小蟲,還有大蜈蚣,額,還會靈巫!”


    他剛說完,老太婆眼神一亮,驀然起身,神情激動得問:“他在哪?”


    我沒想到她竟然會有這麽大反應,她和那老頭不是認識嗎?於是把在林子怎麽遇到老頭,老頭又是怎麽救了我們的事簡單的敘述了一遍,說完後,我看到她手幾乎都在顫抖,好長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婆婆,您沒事吧!”我見她情緒太過激動,怕她年紀太大受不了。


    她擺擺手,強壓下情緒坐了下來,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的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點了點頭,把那老頭讓我帶的話也說了:“他走時讓我給你帶句話,說邪眼已鬆,讓您小心!”


    聞言,她身體又是一震,看得出來,她這一次的反應更為震驚,我甚至能從她的表情中看到一絲恐懼。


    過了良久,老太婆才從那反應中迴過神來,歎了口氣,說:“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我搖了搖頭,心說我哪知道,然後就見她朝正在四處給村裏長輩敬酒的阿常招了招手,阿常馬上跑了過來,老太婆叮囑了一番後,搖著頭走了,看起來有些倉促。


    或許是因為我進林子救了人的緣故,阿常對我的態度好了許多,先是給我和道士敬了碗酒,然後說他奶奶讓他招唿我們,要是有什麽問題就問他。


    我便把那老頭的事情說了,沒想到阿常的表情比老太婆還要大,待他緩過神後,便跟我們說起了關於老頭的事。


    原來,那老頭就是阿且村的遷屍匠。所謂遷屍匠,之前也曾草草提過,阿且村流傳千年的懸屍葬,先人亡故後,遺體都將葬入先居的葬屍林,懸於槐木之間,歸於自然。


    這樣的喪葬習俗,自然得有一個專門處理屍體的人,在喪事完畢後將屍體送人葬屍林,並懸於槐木之間,而從事這個工作的人,就是遷屍匠。


    據阿常說,附近方圓百裏內,至少有七八個村子都實行懸屍葬,而凡是實行懸屍葬的地方,必然有遷屍匠。除遷屍匠外,但凡有先人葬於葬屍林內,若其後代子孫進入林子,必將被前人滯留的亡靈勾走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遷屍匠,是世代血親相傳的職業,無法外傳,因為換了其他人就算學到了所有遷屍匠的本事,也會在進入葬屍林的時候出事,古往今來無一例外。我們在林子裏遇到的那個老頭,便是阿且村最後一任遷屍匠,因為其特殊的職業,他在阿且村擁有和老太婆同等的地位,甚至還要更高。


    不過,兩年前老頭在送一具屍體入林子後就再也沒出來,因為沒了遷屍匠,阿且村已經兩年沒往林子裏葬屍體了,所有人都以為他在裏麵出了事,可沒想到老頭竟然住在了裏麵,真讓人唏噓。


    我見阿常說起兩年前懸屍葬習俗斷了時露出的那一臉惋惜,便忍不住想罵娘,心說你們這幫狗日的也不進去看看,你們他娘的這些年來都用死人喂出了個什麽玩意,你們的先人要是能說話,指不定得把你們罵成什麽樣。


    想歸想,這些話我一個外來人始終是不能說的,倒是道士在聽說了這裏的懸屍葬習俗後,臉色變了變,似乎想說什麽,但看了看阿常後,還是忍住了。


    我問阿常從這裏到鳳陽該怎麽走,他很熱心的給我描述了大致的路線,又說待會酒席散了後給我畫張地圖,我感激的謝過他後,他便繼續迴去給村裏的長輩敬酒,這一桌便隻剩下我們三人。


    “怎麽,小居士你要去鳳陽?”道士一臉狐疑的問我。


    我點了點頭,說我們本來的目的地就是鳳陽,到這裏隻不過是湊巧迷路而已。


    沒成想,我剛說完,道士馬上激奮的接話道:“好,小居士,貧道隨你同去!那幫狗日的鎮民差點害死道爺,貧道必須去討個說法,況且,我那兩萬塊錢法事費還沒結呢!”


    我有些無語,心說這家夥真是個無良道士,不過我和這家夥也算是經曆過生死,雖然他有些猥瑣,但卻是個值得結交的人,再說他去過鳳陽,這一路總不至於再迷路了,而且要是再遇到緊急情況,多一個人也多一份照料,便同意了。


    隨後,我讓他迴去準備,趁著天色還早,我們馬上就走!


    道士有些埋怨,說太倉促了,他剛聊入正軌的幾個小阿妹都還沒好好親近,我這就要走了,他虧大發了。我說那你留下吧,正好在這當上門女婿,不愁吃喝,多好,他馬上搖頭,說那還是算了吧,走就走吧,反正路上還有一個大美女陪著,他也不虧。


    說著,他一臉猥瑣的看向了林巧兒,結果自然顯而易見,他臉上多出了一個通紅的巴掌印。


    很快,我從阿常那裏討來了他畫好的地圖,老太婆聽說我要去鳳陽,眼神裏閃過一絲異色,欲言又止,最後送了我一塊繡著一種不知名藤蔓的手帕,讓我小心,要是需要幫助可以拿這塊手帕去找一個叫林東陽的人。


    我接過手帕,道了聲謝後,便在眾人的歡送中驅車離開了。


    山間的小道相當難走,好在開了一個多小時候,終於看到了公路,雖有些破爛,但總好過滿是坑窪的土路。


    正行駛間,道士突然問:“我說,小居士,你有沒有覺得剛才老太婆的話,甚是奇怪,是不是那鳳陽鎮有什麽古怪呀?”


    我點了點頭,這個我剛才就意識到了,但是她不願意說也沒辦法,隻能萬事謹慎。


    “哎,對了,剛剛在席間你欲言又止,到底是要說什麽?”我想起了剛才席間道士似有話說,眼下沒有外人,我便直接問了出來。


    道士坐在後排,透過內後視鏡,我看到他神情凝重。


    “小居士,你我二人都親眼目睹過那種妖藤,可是,你隻知其一啊!”


    我聽他這麽說,忙問個中緣由,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那種藤在道家典籍中有記載,名曰食血鬼藤,常寄生在槐、柳等通冥之樹身上,十年粗一寸,百年長一丈,但在有血食的情況下,其能十年通靈,百年成精,千年成怪。以我觀之,那葬屍林內的最大的那株食血鬼藤千年來不斷受懸屍葬的供養,其藤已粗如鬥輪,長度更是不可估量,最為可怕的是,這株藤已經成了妖,那日我們能逃出其血口,實屬僥幸呐!”


    我心中不解,說紫荊藤加公雞血不是能克製它嗎,那它也沒什麽可怕的,道士馬上就反駁道:“所以說,你隻知其一啊!”


    “貧道被懸於那鬼藤之下一日一夜,曾親眼目睹了那鬼藤真正的麵目,你可知道,那日你所看見的,隻不過是那鬼藤的一支細小的分莖,真正的鬼藤,若是鋪展開來,隻怕這方圓十餘裏之內,都擺不下呀!幸好那日你我遇上的隻是分莖,否則別說紫荊藤汁,就算是龍血草加上成精的至陽精怪血,也奈何不了其分毫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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