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看到這些,我就已經嚇傻了,根本沒法動彈,直到有人發現了我,我這才被父母背迴了家中。


    我已經記不清迴來的路上自己經曆了什麽,我隻知道,迴到家後,我已經吐得膽汁都要出來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傻傻愣愣,有人說我被嚇掉了魂,不把魂喊迴來可能會變成傻子。於是我爸媽帶著我去找奶奶,叫了魂之後,也不知道是真的有用還是別的原因,沒過多久,我竟真的恢複了神誌,然後又吐了兩天,一吃東西腦子裏便迴想起那天看到的畫麵,過了很久才完全康複。


    那件事的後續我不太清楚,我隻記得那段時間村子裏的氣氛很壓抑,晚上基本連門都不敢出,甚至白天也很少有人進山。後來聽老人說,那晚上村東頭的張老伯家的兒子,連著他家的狗一起死在了後山裏,好像是被拖進墳裏活活憋死的。從那時候起,村裏所有的小孩,包括我,都不敢在晚上出村子,平日常去玩耍的後山也成了我們日後再不敢踏足的禁地。


    老人們常說,深山野林容易出鬼,還有各種山精野怪,而晚上陽氣最弱,陰氣最盛,很容易遭了這些東西的毒手,有的是被迷惑,有的則是被活活嚇死。


    我看林巧兒現在的樣子,極有可能是中邪了,不然我這麽急促的唿叫聲,她不可能不迴應的,不迴應,很可能是沒聽見,而我和她之間的距離並不遠,不可能聽不見,這麽一來,有很大可能是鬼迷眼了。


    鬼迷眼,這是我老家那邊的說法,和大多數人聽過的鬼打牆差不多,但鬼打牆隻是在一個地方內打轉,失去方向感,而鬼迷眼則是意識完全被左右,聽到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被引導後的。這種恐怖的引導會將深夜獨自走夜路的人帶到一些危險的地方,就比如我老家村東頭張老伯家的兒子那樣,深更半夜繞了十幾裏山路,最後莫名其妙死在了荒墳堆裏。


    想到這,我心中著急起來,眼看林巧兒馬上就要消失在燈光的盡頭,我再也顧不得腳下纏人的雜草,直接大步跑了過去。


    風越發冷了,陣陣陰寒的氣息順著後背直往脖頸處鑽,我的身體絲毫沒有因為劇烈的奔跑而感到暖和,倒是冷汗流了不少。腳下沒有路,坑窪不平,加上雜草纏人,我好幾次直接摔進了草叢裏,苦不堪言,不過讓我感到奇怪的是,一向柔弱的林巧兒,在這樣的環境裏竟跑得飛快,速度絲毫不比我慢多少,而且一直與我保持著視野所及的距離。


    不知跑了多久,我喘得不行,停了下來,看著燈光盡頭的白色身影,心中升起了一種無力感,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忽然間響了起來,歡快的鈴聲在沉寂的夜裏顯得無比刺耳,這是我手機來電的鈴聲。


    我愣了愣,心中感歎這荒山野嶺竟然也有信號的同時,更多的是納悶,誰會在這時候給我打電話?一邊喘著,我一邊掏出手機,一瞥之下,巧兒姐三個字讓我渾身一震。


    這電話,竟然是林巧兒打來的,我忙抬頭朝白影望去,隻見那身影仍在飛奔,根本沒有在打電話。


    我咽了咽口水,按下了接通鍵。


    “嗞嗞嗞……”


    電話那端沒有說話,但卻發出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嗞嗞聲,持續了十幾秒後,我終於忍受不住,率先出聲喊道:“巧兒姐,是你嗎?”


    突然,那陣讓人極為不舒服的雜音毫無征兆的停了,緊接著,手機裏傳來了一個女人嗚嗚的哭聲,那聲音充滿了淒怨,我肯定,這絕對不是林巧兒的聲音


    “你是誰?”我急忙喊道,然而電話卻在這時突然掛斷了。


    一股比寒風還要冷冽的寒意湧了起來,我盯著手機,剛才奔跑的疲倦再感覺不到分毫。一連串疑問在我心中升起,那白影究竟是不是林巧兒,剛才的電話是她打的嗎,那哭聲是誰的?


    “啊!”就在我遲疑著要不要繼續追時,遠方忽然傳來一陣驚唿聲,聲音是那道白影傳來的,與此同時,我看到那身影一閃,似乎是倒了下去,隨後便徹底消失在了我的視野裏。


    我認得那驚叫聲,那肯定是林巧兒的聲音,她一定是出什麽意外了。這突如其來的意外打亂了我的思維,剛才的懷疑也被我拋到了腦後。我心裏想著必須趕快追上去,萬一她遇上了危險,而我卻因為遲疑而錯過了救她的時間,那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想到這,我不再猶豫,飛快朝她追去。距離相隔不算遠,大約隻有一百多米左右,當我追到她倒下的那個地方時,卻隻看見一個斜向下的陡坡,長滿了茂盛的灌木,陡坡一直向下,我用手電照了照,發現根本看不見底,而此時又找不見林巧兒的身影,我不由一慌,難不成她掉下去了?


    我朝著坡下望了望,茂密的灌木林深邃黑暗,借著手電的燈光,依稀能看到許多倒垂下來的樹藤,在周圍斑駁的樹影映襯下,顯得異常的恐怖。


    “巧兒姐!”我朝著坡下喊了幾聲,卻還是沒有收到迴應,而剛才我看得分明,林巧兒的確就是在這個位置突然間不見的,可現在腳下並沒有任何東西滾落的痕跡。


    這時候,一股暖暖的氣息從我的胸口升起,我一路來緊繃的神經略微一鬆,腦子好像忽然清醒了一般,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尋常,再聯想起之前的電話,我再看向那坡下時,頓時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就欲轉身時,那坡下竟又傳出一道驚叫聲,但這一次,那聲音不再是我熟悉的林巧兒的聲音,而變成了之前電話裏我聽到的那個聲音。


    “啊……”


    同樣的唿聲,在此時卻變得無比尖銳與陰森,這時候,我腦中隻有一個念頭,跑!然而,就在我轉身剛邁出腳步時,腳下突然被什麽東西給絆了一下,原本應該往前倒的身體竟然朝後麵仰了下去,我大叫了一聲,雙手下意識的往兩邊一抓,沒想到的是,我竟真的抓到了什麽東西,勉強穩住了身形,慶幸之際,我轉頭一看,頓時頭皮一麻,差點嚇得暈死過去。


    那是一張慘白如紙的臉,沒有絲毫血色,在手電光的映襯下顯得分外詭異和陰森,兩隻無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


    我完全被嚇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渾身早已冷汗如瀑,僵持了片刻,那臉的主人沒有任何動作,我察覺到了不對,慢慢轉動手電,當光線從他臉上挪開後,我這才發現,那竟是一個紙紮人。


    在這荒山野嶺,怎麽會有這種喪葬中才會用到的紙人?而且這紙人非常新,估計也就是最近才被扔這的。


    “狗日的,是哪個王八蛋幹的?”我心裏暗罵了一句給自己壯膽,但似乎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我四下打量了一番,並沒有發現新建的墳塋,別說新墳了,這裏除了坡下漆黑深邃的樹林,就是荒墳也沒有半座,那這紙人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埋在了坡下的樹林裏。


    喪葬,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嚴肅的,莊重的,不容褻瀆的,而對於外人而言,碰上這些,一直是被視作不吉利,倒黴等等。這種觀念在整個民族幾年前的曆史中一直保持著。當然了,對我而言,這種觀念與意識同樣存在,甚至還要比一般的人強烈。


    在我很小的時候,每當村子裏有人去世,出殯的那天,當抬棺材的隊伍從我家門口經過時,我老媽總會把我鎖在屋子裏,並對我說小孩不能看這些東西,而有的時候,出殯之後經過的路上總會留下一些紙衣紙人,還有掛著白色冥花的哭喪棒,一群廝混在一起的淘氣孩子不知世事,將這些東西當做好玩的玩具,帶迴家裏,然後便會招來家人的一頓胖揍,稍微忌諱一些的人家,甚至還會找先生來做法事驅邪……


    由此可見,活人對死人的東西有多忌諱,而現在,林巧兒沒找到,而我卻獨自一個人深更半夜在不知名的荒山野嶺裏撞上紙紮人,要是我心態弱一些,說不定早就被嚇死了。


    我不由越發覺得事情不對,現在想來,剛才那白色的人影,那種完全沒有抖動幅度的走路姿勢,和這紙人……越想,我越發覺得這紙人麵目可怕,後背也越發涼了。


    不找了!我打定主意,現在已經是淩晨五點,而這段時間天亮得特別早,最多再等兩個小時,天就該亮了,等天亮了,再想辦法。


    心念一定,我準備原路返迴,然而,當我打著手電去找迴去的路時,卻發現剛才被我踏出的那條路卻已經找不見了。


    糟糕!我心中暗叫不妙,剛才忙著追人,完全沒有注意追出了多遠,現在迴頭再看,早就看不見車子了。


    這時候我開始冒冷汗了,我的膽子本就不大,要是沒看見紙人,沒接到那通電話,或許還能老老實實的在這挨到天亮,可剛才那電話裏的聲音,還有眼前這瘮人的紮紙人,以及剛才聽到坡下樹林中傳來的聲音時那渾身不舒服的陰冷感,無不暗示我這樹林裏有著某種不尋常的東西。


    在這些強烈的暗示下,我腦中幻想出了無數接下來可能遭遇的畫麵,比如忽然從坡下鑽出來個披頭散發吐著長舌的女鬼,比如那陰森的紙人突然朝我撲了過來,比如……


    我打了個寒顫,強迫自己不去想,可腦子裏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這些畫麵。沒有路,我完全不知方向,迴去是不可能了,萬一到時候沒找到車子,反而闖進深山中,那可就完了,滇黔可不比其它地方,這裏大山連綿,毒蟲猛獸眾多,在深山中迷路,那已經相當於被宣判了死刑。


    所幸的是,那紙人並沒有動,坡下也沒如我想象那般爬出女鬼,這讓我鬆了口氣。我往後挪了挪位置,拉開了和那紙人的距離,直到完全看不見紙人為止,然後又找了個全是幹草的地方,縮了起來,全神貫注的盯著四周。


    黎明將至未至,寒風早已經停止了唿嘯,但此時的氣溫卻是最低的,低溫加上心裏的恐懼使得我全身發涼,渾身在哆嗦,牙齒在打架,天依舊黑沉,甚至比剛才還要黑上幾分,我的這隻手電是三天前充的電,而兩天前熬夜蹲點跑素材的時候已經用去了大半,之後便忘了充,現在光亮明顯有些難以為繼了。


    我將手電暫時關掉,四周一下子陷入了墨一般的黑暗,我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腦子又開始胡思亂想,總感覺前方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靠近,我甚至能察覺出那東西在黑暗中的輪廓,可當我將手電打開時,卻什麽也沒有。這是人獨自麵對黑暗時的錯覺,可我卻無法不去在意這種感覺,慢慢的,就在我的神經繃緊到了極點的時候,一陣刺耳的鈴聲響了起來,在沉寂的黑夜裏顯得無比突兀。


    我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但隨即我便反應了過來,這是我手機來電的鈴聲,難道又是林巧兒的手機打來的?


    懷著不安的心情,我掏出了手機,一看之下,果然是,那來電提醒清晰的顯示了巧兒姐三個字。一瞬間,我感覺有些窒息,看著來電提示不知所錯,在我的內心深處,我是極不願意接的,畢竟剛才那手機裏的聲音太過悚然,可要是不接,萬一真是林巧兒打來的,而且是向我求救的,那可就糟了。


    思量再三,我還是咬牙按下了接聽鍵。


    讓我心中一鬆的是,手機那邊一開始靜默了兩秒後,便響起了林巧兒熟悉的聲音:“小逸,你在哪?你沒事吧?”


    甜膩的聲音讓我心中的恐懼消散了不少,我心一安的同時,忙迴道:“巧兒姐,我沒事,你現在在哪,我來找你!”


    “我就在車子這裏啊,你剛才怎麽了,突然間大喊大叫的往草塘裏跑,不管我怎麽叫你都不迴答,你跑得太快了,我又沒有手電,追不上你後我就先迴車裏了,你沒事就好,趕快迴來,我好害怕!”


    電話那端的聲音有些急切,可她的話卻讓我渾身一震,我忙反問:“我跑?剛才我是去追你啊!”


    “你在胡說什麽?”電話那端的聲音有些莫名其妙,顯然她對我說的話不是很理解,我心中一涼,一種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於是,我將剛才發生的事情簡要的敘述了一遍。


    我話音剛落,電話那端的聲音變得擔憂與驚慌起來:“我沒下車,我一直在車上啊,剛才你看著照片,突然間打開車門衝了下去,我還沒反應過來,你就不見了,而且剛才一直沒信號,我打了好多個電話都沒打通,這個是剛剛才接通的!”


    林巧兒還在說著,可我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我忽然意識到,或許剛才被鬼迷眼的,不是她,而是我,我被鬼迷眼了。


    寒意上湧,此時,我心中的恐懼已經到了無法壓抑的地步,如果真是被鬼迷眼,那迷住我眼睛的東西怎麽可能就讓我們這麽毫發無損的躲著等到天亮,它一定會有動作的,它一定會害我的!


    我腦中完全被這些念頭占據,隨即我看四周都好像有東西在窺伺著這邊。電話那端林巧兒的聲音變得更加焦急了,她不斷安慰著我,讓我待在原地不要亂動,我緊握著手機,像是一個不會遊泳的落水者死死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我讓她不要掛斷電話,因為此時唯一能減緩我心中恐懼的,隻有她的聲音了。


    然而,就在我的精神即將崩潰之際,電話那端的聲音忽然一變,滋滋滋……


    刺耳的雜音刺激著我的神經,我感覺到了一陣窒息般的絕望,緊接著,那雜音突然間消失了,一道幽幽的聲音響了起來:“救命,救命啊……”


    我嗖的一下站了起來,隨即感覺渾身都被一股陰冷的氣息占據,無法動彈,我不知道這是我精神崩潰後的反應還是被什麽東西控製了,總之,我的腦中除了那道幽幽的求救聲外,再聽不到別的聲音。


    那聲音不斷響著,由遠及近,那感覺就好像那聲音不是從手機中傳來的,而是從坡下慢慢的朝我靠近,恐懼變得麻木,我的意識也開始模糊,就在這時候,叮鈴鈴、叮鈴鈴……


    一陣清明的鈴聲傳來,隨即,我便聽到那陣由遠及近的求救聲變成了怨毒的哀嚎,漸漸遠去,而那陣侵襲全身的陰冷也漸漸消散。就在這時,我渾身一軟倒了下去,意識開始模糊,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我看到了一個白色的紮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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