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血色巨手的後方,站立著一個有著曼妙身材,衣衫卻已經支離破碎的少女,手中握著一把血紅色的大弓,正瞄準著世翎剛剛站立的位置。


    她的膚色泛紅,宛如夕陽西下時的緋紅。及腰的長發,呈現出與周圍積雪一樣的無瑕白色。如果隻是看到這些,還可以當做一個普通的少女。但血紅色的雙瞳,黑色的眼白,以及露出雙唇的兩顆漆黑如墨的犬齒,則完全超出了普通少女的範疇。


    “難怪僅僅見過一麵便主動接近我要求合作,我早該猜到的,影衛的偽裝術……”有著奇怪外觀的少女注視著李奧與艾達兩人,淡淡地說道,“原來兩位艾魯迪恩族的少年,就是你們兩位——瑞克先生和艾達大小姐。”


    “跟我們兩人相比,你的偽裝更高明。”艾達不顧自身虛弱,擋在李奧麵前,一臉警惕地說道,“沒想到身為高階影衛的尤妮卡小姐,其真實身份居然是‘血牙墮落者’。”


    對此,李奧也是吃驚不小。所謂的“血牙墮落者”,就是被血牙獸咬傷後,處於在被徹底同化為新的血牙獸之前的狀態的人。當初被自己血液拯救的科塔娜,便是這一階段的最初級狀態。而眼前的尤妮卡,顯然要嚴重得多。


    對於這個說法,尤妮卡搖了搖頭,無奈地笑道:“我的這個身份既然已經暴露,就不會再隱瞞,因為根本隱瞞不住,事到如今,雖然有些不切實際,但我還是希望你們兩位能接受這一點。”說罷,她從自己的收納裝置中取出衣服,將自己的身體包裹起來。


    目不轉睛地盯了眼前的少女好一會兒,李奧才確信,對方的確是尤妮卡無疑。雖然外觀與之前相比有了極大變化,但她的言行舉止無一不在說明,她就是尤妮卡本人。但是這個所謂的“血牙墮落者”身份,是李奧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在將衣服穿好後,尤妮卡看到兩人臉上的疑問與驚詫,紅黑相間的雙眼微閉,苦笑道:“果然,在我變迴這個樣子後,兩位果然不能接受。”說罷便默默地轉過身去,準備獨自離開。


    “你多想了,我沒有說過我不能接受。”


    李奧的話讓尤妮卡再次轉過身來,看向對方,淡淡地說道:“其實你不需要這樣勉強自己,這就是我應有的樣子,你如果說不能接受,我反而會覺得很正常。”


    “我沒有勉強自己。”李奧笑道,盡管這個笑容受到傷勢影響,有些難看,“雖然樣子不同,但從剛剛你犧牲自己救下艾達來看,你依然是原來的你……如果僅憑外觀的改變就判斷一個人內心是否變化,可不是我的作風。”


    “學院聯合比武時,我曾經幾乎把你殺死,你難道……難道不討厭我?”尤妮卡聞言,血色的雙眼有了一些光澤,但一想到之前自己的魯莽之舉,剛剛產生的光澤又黯淡下去,幽幽地說道。


    “你雖然傷了瑞克,但瑞克之後的行為也差一點將你殺死,這麽看來,你們兩人的恩怨其實已經兩清了。”艾達攤了攤手,說道,“至於我們兩個人為什麽會變裝,完全是因為其他事情,在冒險者協會中與你的相遇,也完全是巧合而已。”


    尤妮卡聞言低下了頭,仔細迴憶了一遍與兩人相遇前後的種種細節,才確定艾達所言非虛。


    “即使你不相信剛剛我們兩人說的話,但有一點毋庸質疑……剛剛你若不出手,我們兩人的結局隻有死路一條。”李奧見尤妮卡依舊一臉凝重的樣子,便補充道,“無論如何,謝謝你的救援,尤妮卡小姐……呃!”


    李奧一麵說話,一麵試圖站起身來。然而身體僅僅是動了動,脈絡中的殘留的黑暗閃電便躁動不安起來,讓他再度摔倒在地。尤妮卡看到艾達想要轉身去扶,卻因虛弱而行動遲緩的樣子,連忙一個箭步掠來,將李奧與艾達先後扶起,說道:“你們兩人不要勉強自己,先恢複一下,我們再離開這裏。”


    感受到尤妮卡的體溫,李奧微笑道:“謝謝了,我現在這個狀態,實在是有些……”


    “你這麽虛弱就不要多說話,至於謝什麽的,也不要再提。因為我們是……是戰友,而且我是你老師,老師保護學生,不是份內之事嗎?”尤妮卡看到李奧的笑容,臉頰不禁一熱,有些局促地說道。


    而在一旁,艾達在做出一番掙紮後,也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感謝你的救援,幾年前的冒犯……完全是我的錯……”


    尤妮卡聞言笑笑,她自然知道艾達所指的是什麽,微笑道:“人在憤怒時總會有失態的時候,我能理解,這件事還是就讓它過去好了。”


    見尤妮卡原諒了自己,艾達這才鬆了一口氣。三人在原地休息了一會兒,便聽到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這讓尤妮卡頓時緊張起來,手中的血紅色長弓再次拉滿,瞄準了後方。很快,一個麵色有些恐懼的人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不,我不是壞人,別殺我!”


    聽到求饒聲,艾達轉過身去,隻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雪橇車的車夫。便對一臉警惕的尤妮卡說道:“放心吧,他不是壞人。”


    看到艾達與李奧都點了頭,尤妮卡這才放下戒心,右手微微用力,手中的血紅色長弓隨後化為一道紅色流光,消失在其掌心中。車夫看到李奧與艾達兩人的模樣,連忙跑過來攙扶。


    “師傅,將我們送迴維塔斯城吧,這趟旅程恐怕要取消了。”在迴到雪橇車上後,李奧苦笑道,“不過你放心,錢不會少了你的。”


    車夫聞言滿口答應下來。不一會兒,雪橇車便掉轉車頭,向維塔斯城的方向返迴。


    看到雪橇車啟動,坐在艾達身旁的尤妮卡將之前格雷爾試圖奪走的右臂義肢與逐星者遞到李奧麵前,說道:“這兩樣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你卻給忘了,以後可得需要人多多提醒你,省得你忘這忘那的。”


    雖然多少有些責備的語氣,但尤妮卡的聲音還是讓兩人笑了笑。


    看到兩人的表情,尤妮卡雖有些無奈,但臉上表情也因此柔和了許多,又從自己的收納裝置中取出兩個掛墜,遞到李奧麵前,說道:“這是那兩個墮落艾魯迪恩人的收納裝置,也算是戰利品,你們兩人如果想要裏麵的任何東西,我都不會有任何意見。”


    李奧伸出一隻手,想要查看兩個掛墜中的東西。然而手指放在上麵,竟然沒有一絲反應。隻能苦笑一聲,說道:“看來我的傷勢不是一般的重,即使是一點以太都無法凝聚了。”


    尤妮卡與艾達聞言,都不禁歎了口氣,李奧更是感到無可奈何。因為自己脈絡出了問題,內心世界中的場景再次發生了變化。無數由黑色閃電凝聚而成的墨色荊棘將巨樹與樹屋重重纏繞,雖然桑德蘭本身沒有受到禁錮,但是這些黑色荊棘,完全阻斷了它與逐星者之間的聯係。


    與他相比,艾達雖然虛弱,但體內多少還有以太存留。將掛墜拿在手中略作感知後,驚訝地發現裏麵除了各種未知的卷軸外,還有一條覆蓋了鐵甲的船。不過隨後她就明白過來,作為唯一能打掃戰場的人,尤妮卡居然連停靠在不凍海岸邊的那艘鐵甲船都裝了起來。


    不過,既然已經是無主之物,尤妮卡將其入手倒也無傷大雅。在得知掛墜中的具體內容,並得知了尤妮卡這幾個月的經曆之後,兩人均表示不想要裏麵的任何東西,所有的戰利品,均由尤妮卡一人處理。


    見兩人婉拒,尤妮卡也不說過多客氣話,將掛墜收了起來。


    沒過多久,雪橇車便迴到了維塔斯城。三人隨即在城內的賓館下榻,尤妮卡請來了當地最好的醫生,為李奧與艾達診治調養。自己則在隔壁房間住下,為兩人把風。


    如此時間便過了兩天。經過細心的調養,艾達的身體不僅恢複了許多。她體內的黑色閃電在神使人偶義肢的淨化下,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與她相比,李奧的手足四肢雖然恢複了知覺,可以像正常人那樣下床走動,但脈絡中殘留的黑色閃電就像暗傷一樣始終揮之不去,讓他完全無法使用任何以太。至於菲尼克斯之火與死魂,則更是沒邊兒的事。


    “我們已經盡力了,如果想要完全康複,需要去更完善的大型醫療機構。”這是醫生離開前,留下的話。


    望著醫生的背影,艾達說道:“要不我使用自己的力量,將你體內的那些負麵力量清除?”


    “最好別。”尤妮卡坐在飯桌邊上,說道,“你雖然恢複了一些體力,但至高之力恢複速度極其緩慢,貿然使用,很有可能會直接影響你的生命力,你也不想讓瑞克先生看到你有生命危險吧。”


    艾達沉默不語,李奧看到她的樣子,笑著安慰道:“至少我現在能跟正常人一樣,暫時不能使用以太,又沒什麽關係。”隨後又轉向一旁的尤妮卡,試圖轉移話題:“說起來,我與艾達在食品店采購時,發現清單中有紅油發糕這種不符合常理的特殊食物,結合你這幾個月的經曆,這種用凝固的血液為主料,附加大量香料做成的東西,肯定與你有所關聯。”


    “你的思維很跳躍,而且沒有直接證據,不過……”尤妮卡在無奈一笑後,便從自己的收納裝置中拿出了一塊紅油發糕,放在桌上,“不過事實確實如此,這些紅油發糕,就是我定製的。”


    說罷,尤妮卡便自顧自地將包裝打開,在兩人的注視下切下一塊之後,張嘴將其送入口中。露出的黑色獠牙,還是把兩人給嚇了一跳。


    “果然是為你定製的,你吃這東西的樣子,根本就是狼吞虎咽。”看著尤妮卡將所有的紅油發糕吃完,還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艾達哭笑不得地說道。


    “在身為影衛時,幾位首領都不允許我碰這個,說是吃多了會讓我變迴從前——也就是我現在的樣子。”尤妮卡拍了拍手,略帶自嘲地說道,“畢竟這種含有血液成分的東西,能讓所有的‘血牙墮落者’上癮。”


    “你現在的樣子是從前的樣子?”艾達一愣,“可你之前完全沒有任何血牙墮落者的樣子,哪怕一分一毫都沒有。”


    對此,李奧也表示讚同,一旦成為血牙墮落者,其行為舉止無論如何都會被人看出端倪。但尤妮卡之前完全就是普通人的外貌,即使與鮮血保持零距離,也能麵不改色,沒有表現出過任何對血液的欲望。


    “也許你們不信,但我說的都是事實。”尤妮卡苦笑道,“在剛剛加入影衛時,我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戒掉了嗜血的欲望,樣貌也從血牙墮落者恢複正常,否則僅憑紅油發糕,是很難讓我滿足的。”


    “不過現在,我重新品嚐到了新鮮血液的味道,導致我的身體重新變迴了血牙墮落者的外觀,以後想要再變迴原樣,可就難上加難了……”


    說到這裏,科洛絲哀歎一聲,眼中竟有熒光閃爍。


    因為別人不知道,她知道,在剛剛加入影衛時,那種宛如在煉獄中被酷刑折磨的痛苦,簡直是不堪迴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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