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登選的要求下,所有人開始目送徐家兄弟,看著兩個生是一團火的人,化為一把灰。這便是犧牲,這便是祭獻,他們將自己的生命祭獻給了這大好的山川,為得是億萬漢家兒女的尊嚴。迎春花盛開著,英雄們的生命綻放著,如果不能驕傲的生,生亦何歡;如果可以為心中的主義而死,死亦何苦?


    時間驗證了胡登選的話,雖然好漢們最終放棄了二牙的防守,可舒木錄圖喇沒能在七天之內拿下大牙,七十天也沒有,七個月後依然沒有。寒冬來臨,多爾袞的軍令也再次到來:以年終為限,如依然不能剿滅於七,三大帥全部罷黜。


    連靖東將軍濟席哈和山東總督祖澤溥也不能繼續待在於家大宅裏享受溫暖了,三大帥全部來到牙山之下,祖澤溥率領山南主力駐紮在營盤,濟席哈和舒木錄圖喇二人帶領山北精銳靠前依次在牙後村和影山湖紮營。無論影山湖也好,牙後村也罷都將起義軍的後山退路堵得死死地。


    九省聯兵全部包圍這裏,此後將由三萬滿蒙精銳對大牙發起亡命衝鋒。三大帥再也不顧惜什麽傷亡了,三萬滿蒙精銳全部身著重甲,開始對大牙日夜不停的進攻。


    眾好漢浴血奮戰,‘忠義當道’的大旗一直飄揚在大牙峰上,好漢們在大牙和二牙主峰立旗的旗杆窩至今尚存。糧食越來越少,傷員越來越多,就連胡登選、僧常、董樵、於九、於十這樣的高手也都統統掛了彩。


    雙方都在以命相搏,於七身邊的戰友越來越少,但是戰友們依然堅持著圍在峰頂那杆‘忠義當道’的繡旗之下,沒有一句怨言,沒有一聲哀鳴。死亡即將到來,然而那有能怎樣?義軍在山路上一步步後退,然而那又能怎樣?


    這一日,又是一場大戰,於七身邊最後的一些戰友也都負了重傷,大概隻有輕功冠絕的衣綬還完好無損。於七對衣綬說:“師弟,你帶領弟兄們迴到峰頂的山廟裏養傷,我一個人在這裏便好。”衣綬難以置信道:“師兄,您開什麽玩笑?這幾天攻打咱們的,全都是八旗精銳,就憑您一個人,如何抵擋?”


    於七笑道:“你放心,愚兄早就幫他們買好了墓地,專等這一天,專等這些所謂的八旗精銳。快去,帶領大家撤離,休要管我。”於七一個人、一把刀,掩護著眾好漢邊戰邊退,終於來到了一處所在。


    山上山下,清軍旗幡蔽日,刀劍如麻,大牙上的門檻石,又稱橛子石,卻是二十萬清軍至死也不敢迴望一眼的地方。這裏是大牙的半山腰,從二牙峰頂下山,再登上這裏,中間依然是山脊上獨木橋一般的道路,山路兩旁全都是懸崖,隻有橛子石一麵是懸崖,深數百米,一麵是橛子石,完全成直角立在山路旁。想要上到大牙,就隻有這一條路,橛子石後不足百米便是牙頂,清軍要想通過橛子石,就必須先要踏過於七的屍體。於七在這裏孤身奮戰,身後全是自己的兄弟、師長和家人。


    “哈哈,來吧,這裏便是爾等的刑場,山穀之下便是爾等的墳墓。七爺定要殺個痛快!”麵對於七的挑釁,靖東將軍濟席哈無計可施,他站在峰下,眼看著七爺刀刀見血,兵將們紛紛墜崖,便命令身邊的大將道:“你帶領五百最勇猛的死士上去,定要把這逆賊碎屍萬段!”那大將應了一聲,帶領全軍中最精銳的猛士衝上山峰。


    於七躲在橛子石上,橫在山路中間,冬天的山上疾風卷地,人都站不穩,更不要說有人想要射箭了,能在山上飄忽不定的強風中射箭的,除非是神箭手當中的神箭手,然而這樣的神箭手,清軍中也沒有太多。


    七爺一夫當關,箭射不準,刀砍不著,敵人來襲,便挺身一擊。五百猛士一波又一波的衝上去,一堆又一堆的倒下來。就連那位六將軍之一的大將,也不過一個照麵,三兩個迴合,便被於七砍落下山崖。


    這一日,七爺不知又殺了多少人,天降大雪,寒徹肌骨,七爺卻依然身著單薄的征衫,裸露著胸膛和胳膊,平端著大刀。渾身都是敵人的血,猶如地獄裏的魔王。那刀是一把寶刀,殺人不沾血,然而天地大寒,七爺百戰,從不沾血的冷月刀都以被鮮血塗滿。


    入夜,衣綬又迴到了七爺身邊。“師兄,韃子的三大帥都來到了山下,山前的營盤咱們已經去打過一場了,還有兩個大帥在山後的影山湖和牙後村紮營,他們也不怕冷!您守在這裏,小弟要到韃子的帥帳裏放一把火,幫他們暖和暖和。”七爺剛要說:“師弟別去,照顧好師傅便是。”然而衣綬又忽然間的一躍,於七再一次看到了他的絕學——鳳凰三點翅,幾百丈高的懸崖,衣綬跳下去就跟玩兒似的,隨即便消失在了山穀的林莽之中。


    於危難之際不離不棄,更挺身而出,這便是胡登選的師傳,是山東群英們的江湖。衣綬施展絕技繞過了二牙來到山北,又穿過了有清兵把守水源的飲馬彎,來到了影山湖,他選的這條道路,恐怕天底下再沒第二個人能走得了。


    影山湖是一處泉眼的水流形成的小湖,同飲馬彎一樣,也在山穀處堵著下山的路,隻不過距離二牙稍遠,清兵可以將二牙和飲馬彎作為義軍偷襲的緩衝。清兵應該不會想到有人可以不經二牙和飲馬彎就來到這裏吧。湖的一邊就是清軍的營盤,大帥濟席哈的中軍所在,大帳外處處都燃著火把,營中靜悄悄的。隻看中軍帳內有許多將校往來穿梭,帳中有三五個人的聲音。


    衣綬隱藏在柞樹叢中,注視著清軍的營盤。直到子夜過後,帳中的聲音漸漸沒有了,帳外的衛兵也昏昏欲睡,衣綬這才出離樹叢,悄無聲息的來到帳外。閃過了巡邏兵,結果了衛兵,衣綬仍然不敢大意。


    畢竟是清軍的大帥,武功肯定了得,衣綬拖走了兩個衛兵的屍體到陰暗處,從被殺衛兵的身上摘下腰刀,再次來到帳前。就勢一滾便進入了大帳,抬頭舉刀,尋找目標。然而剛剛還有聲音和人影傳出的帳中竟然空無一人。


    衣綬暗叫不好,連忙滾出賬外,四周如星的火把已經匯聚成了強光,靖東將軍濟席哈陰測測地站在衣綬的眼前。“你就是衣綬,棲霞大營中的那個飛人?你把我山東巡撫徐文秀怎麽樣了?”衣綬見已被圍,坦然笑道:“那一把老骨頭留著何用?酒囊飯袋一個,隻能浪費糧食,自然是砍了。”


    “你認為今日是否能把本帥也帶走,或者說你認為自己能逃得掉嗎?”濟席哈冷冷的問道。衣綬一攤手,說道:“能不能走出去看我的本事,能不能抓住我,就要看你的本事!”


    最後半句話未說完,衣綬已經越上了大帳,又要向帳後跳起,卻被無數雕翎箭攔住了去路,不能逾越。衣綬又折返迴來衝向了濟席哈,濟席哈提起宣花斧便來應戰。衣綬的單刀對濟席哈的大斧,一個瀟灑自如,一個孔武有力。二人戰了數十合未分勝負,為濟席哈助戰的舒木錄圖喇卻暗中指揮著弓箭手對衣綬連發冷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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