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青兒陷入了沉思,女孩兒們雖對天浪的話未必全懂,可天浪說的究竟為誰而活,大多數人都似乎在這一刻找到了答案。


    無根的浮萍能依靠誰?與其隨著碧波蕩漾,不如珍惜自己心中的每一滴水分。


    你可以爭執說浮萍無心,但你不能肯定浮萍這樣簡單的物種就不會懂得珍惜水分。


    “陛下,您想聽聽青兒的故事嗎?”說這話的不是鬱青青,而是張姑娘。


    附和她的還有一群小姑娘:“是啊,是啊,陛下,青兒的故事好傳奇的,您要不要聽?”


    “青兒的故事?”天浪看樣子也對鬱青兒的往事很感興趣,想知道是什麽樣的經曆,讓她變得如此特別,想知道她的人生到底曾經發生了什麽。


    於是天浪便淺笑道:“好啊,那你講給大家聽聽吧。”


    張姑娘很外向,從她第一個站出來對天浪示愛,便可以看出她是個極喜歡表達的女孩兒。


    女孩就像所有豆蔻年華的少女一樣靦腆,卻對自己願意打開心扉的人熱情如火,毫無保留,更何況她獻寶也是獻鬱青兒的寶。


    “青兒自幼家境貧寒,家裏除了父母,還有一兄一弟,和我們中所有窮人家的孩子一樣,她長到五歲都沒有吃過肉的滋味,長到八歲都從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服。


    可到了十歲,還是因為姿色太過出眾被同村的員外爺看上了,員外帶著一群爪牙去青兒家裏,隻給青兒的父母扔下二兩銀子一匹布,便將她強買了下來。


    那員外居然就這樣將青兒搶到他家中做了小妾,而員外本身已經是六十多歲的糟老頭子了,按照輩分,足可以當青兒的太爺爺了。


    青兒的父母和兄長當然不依,他們去衙門告狀,登員外的家門想把青兒要迴去。


    可人員外家有錢有勢的,手裏還有當初強逼著青兒父親畫押簽下的字據。


    衙門也不問青紅皂白,隻說青兒一家都是刁民,有字據為證還想訛錢。


    青兒的兄長還因此被衙役打斷了一條腿,青兒家狀告無門,便也隻能忍下來了。


    還好青兒那時年齡還小,所以員外沒可能和她圓房。


    陛下是不是會以為這往後的故事會是個新納的小妾被正房夫人和嫡子欺負的既可憐又常見的畫麵?”


    “做小伏低被正室欺負這樣的事情天底下可是多了去了,如果青兒不是被欺負,那會是怎麽樣的?”天浪問道。


    “當然不是,青兒是誰呀?我們大家都說她是一個成了精的小妖精,她怎麽可能落入俗套?


    當青兒的年齡到了就快要可以圓房的時候,您猜真麽著......員外爺竟然出家了。”


    “什麽,出家了,為什麽?”天浪微微皺眉,好奇地問道。


    “原因是青兒在他家這些年來,那老東西居然一直都想要用真情打動她,想和青兒發生一段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的愛情故事,簡直太辣眼睛了。


    結果卻被青兒一次次的軟釘子給打擊的不行,青兒為了讓老家夥欲火降低,還鼓動他學佛,結果學著學著,老家夥便厭世出家了。”


    “這倒是個有趣兒的轉折,那後來呢?”天浪笑問。


    “後來當然是當家主母和嫡子跟青兒鬧起來了,說若不是青兒蠱惑他家老爺學佛,老爺又怎麽可能去落發出家。


    青兒就與她們做了個交易,說如果自己能勸員外不要出家,而是迴家繼續做他的員外爺,那麽她們一家便要把賣身契給她。”


    “然後...”張姑娘頓了頓,看向鬱青兒有些不好意思開口。


    又見鬱青兒雲淡風輕的神色,這才忍笑道:


    “主母當然希望老爺迴來,也恨不得青兒這個小妖精趕緊離開,離得越遠越好。


    然後鬱青兒就上了山,去了員外敲木魚念經的禪房勸說。


    可員外心意已決,青兒怎麽勸他都執意如此,後來呢,青兒就拿出自己小妖精的功法出來了,她就靠近員外爺的那張老臉,與他唿吸相聞的對視片刻,員外爺就當場繳槍了。


    然後員外受不了了想要抱住她,可她這時卻又起身逃開了,逃走前扔下了一句話,說那老東西六根不淨,還出的什麽家,禮的什麽佛?”


    眾人哄笑。


    “結果員外還沒等梯度呢,就灰溜溜地逃迴了家。”


    “如果員外當時仍不為所動,那麽青兒接下來會做什麽,總不能真的把老家夥撲倒吧?”貌似天浪的槽點和別人不同。


    鬱青兒這時終於緩緩開口,說話時吐氣如蘭:“如果他不迴家,我就會去廟上對著全體僧眾說出他在禪房內動了凡心,燃起了欲火,讓他被老方丈給硬生生趕出來了。”


    又是一串串的笑聲,可天浪卻是一陣無語啊,說鬱青兒是小妖精,還真沒錯。


    笑過後,眾人都不說話,都在注意著天浪臉上複雜的表情。


    “你們以前,當洪有德那個禽獸不在的時候,是不是就靠著《西遊記》中的橋段或每個人的成長故事來打發時間的呢?”


    “嗬嗬,”張姑娘幹笑,“陛下不是說笑過醉過就該忘記了嗎,我也不記得孔有德什麽了,可我們都記得,我們每個人都有一段很長的故事。


    而現在我們終於脫離孔有德的魔爪,解脫之後,我們應該都能更輕鬆的把曾經的往事說出口了,不過......”


    張姑娘停頓下來,看著天浪一臉凝重地問:“不過並不是我們每個人都如同青兒那般妖孽,我們的故事裏,更多的還是傷心和苦難,陛下,您確定您還想繼續聽嗎?”


    天浪長歎一聲,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天浪知道,所謂輕鬆的故事,不過也是一碗加了糖霜的淚水,至少把苦難講出來,心便可以放下一些沉重。


    “說下去吧,朕想聽。”


    “還是先說青兒吧,青兒此後迴了家,發誓再不嫁人,留下照顧雙親。


    不巧那些年正趕上西北幹旱,她一家人也沒了活路,便是全家背井離鄉到漢中討生活。


    可那年頭就連要飯都沒得要啊,一家人便是在巴山過上了原始人一般的日子。


    可是誰曾想到,他們連這樣也能被抓,是不是很可笑?


    他們在山中避世,住山洞吃野果難道犯了王法嗎,又礙著誰了呀?”


    “是被誰抓了?”天浪問。


    “羅汝才,”這迴是鬱青兒自己迴答的,她開始自己講述這段往事。


    羅汝才是起義軍中與李自成、張獻忠齊名的領袖。


    鬱青兒接著張姑娘的話緩緩開口:“他的隊伍當時被秦良玉打敗了,走金牛道逃離四川。


    而我們居住深山,父兄經常會在金牛道等著按時經過的幾家客商,用獸皮之類的和他們換些必需品。


    不巧趕上羅汝才的隊伍經過,以為我們是奸細,結果他們全都被抓了,從此我便再也沒有得到過父母兄弟的消息。”


    鬱青兒吸了吸鼻子,盡管眼眸上挑,可還是沒有阻止住眼淚的垂落。


    “我和弟弟當時也躲了起來,僥幸沒有被他們抓到,可當我倆走出來尋找父母哥哥時,卻哪裏有他們的蹤影。


    而我們兩人在深山裏,就算能繼續采摘野果,又怎能鬥得過山中的猛獸?弟弟被狼給吃了,我卻逃過一劫。”


    鬱青兒的肩膀不住顫抖,抱著雙膝的她怕是極不願意說起這一段,可她還是堅決地說著,以發泄的心情在控訴。


    “往後的日子裏,我一個人悄悄搜尋著羅汝才大軍的腳步,卻是再沒有家人的任何消息。


    我裝瘋裝傻裝鬼扮演著任何生人勿進的角色,如果不是在山林中生活過,學會了很多野外生存的方法,恐怕我也早就餓死了。


    其實野外生存的方法也簡單,就是隻要沒毒的,可以嚼碎的,便什麽都吃。


    結果連羅汝才都死了,我卻活著,我被逃散的羅汝才殘部撞見,他們不拿我當鬼,卻拿我當神,供奉我為聖女。”


    鬱青兒說道此處便是仰望星空發出一陣慘笑:


    “嗬嗬,這世界是不是神鬼都顛倒了?


    他們說他們一直知道我的存在,說一直感覺有一個神秘力量帶著詛咒一直尾隨著他們,說的當然就是我。


    他們說正因我的詛咒,所以他們才被自己原來的兄弟給打敗,所謂原來的兄弟,說的可能是張獻忠吧。


    他們還說他們願意供奉我,我覺著這樣也好,至少方便我尋找家人,便答應了下來。


    可是就連他們也無法幫我找到我的家人,他們說我的家人大概早都被殺了,後來我猜想,應該也隻能是這樣了吧。”


    天浪皺眉,就隻是殺了麽?如果是起義軍的敗軍,他們沒有軍糧時,可是會吃人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殘明霸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漄行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漄行知並收藏殘明霸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