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好看,白白嫩嫩的小兔子在跳舞,小碎花舞裙飛得高高的,露出一小截係著兩團小毛球的綁腳,飛呀飛地像是仙子。


    ……怎麽越跳越遠了,那個有點小肥肚的「大嬸」擋在那兒幹什麽,看不到啦!快把那腿挪開。不行,小兒當自強,山不就我我就山,敵不動,我先動,看誰還能擋在麵前,妨礙小三子的偷窺行動!


    挪挪挪,「一叢」牡丹花無風自動,難得對某事感興趣的喬翊蟲子般挪動,他越挪越近,越挪越近……


    噢!撞到了什麽?好痛。


    紅通通的鼻頭一揉,那雙無辜又天真的可愛大眼眨呀眨,視線突然出現一雙烏皮長靴,靴側綁了一柄鑲七色寶石的匕首,凜冽寒光不小心「凍傷」他小心肝。


    「柳……柳叔叔……嘿!嘿!你今日瞧來無比英明神武,俊色天下無敵。」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人不要臉萬夫莫敵。這是朱角爺爺掛在嘴上的至理名言,他一向虛心學習,不讓老到快沒牙的朱角爺爺後繼無人。


    喬翊口中的朱角爺爺本名朱子嶽,是先帝年輕時的貼身侍衛,但因為替遭到誣陷叛國的鎮南將軍墨煙嘯求情而令先帝遷怒,以致遭逐罷官,其改名放浪江湖,從此再也不過問朝廷事,閑雲野鶴般四海為家。


    朱角一生收徒有二,一是滅門之後幸存的將軍之子墨盡日,一是幼時憨傻,少年落水後忽地聰穎的喬灝,亦即是喬小三的父親,再無妻子兒女,旁親左戚。


    「看小姑娘練舞,世子爺好風雅。」禁衛軍統領柳雲風腰配三尺青鋒,神色凜然地俯視把自己搞得不倫不類的男孩,眼中滿是不可取的責備。


    「我……我……我隻是在練習……呃,壁虎功,對,是壁虎功,不小心從牆上滑下來。」他笑得好無邪,兩顆黑玉似的眼瞳亮燦燦。


    「的確是一門高深的武功,令人敬佩,不過……」柳雲風眼裏有著笑意,但臉上的表情是千年不變的冷峻。


    「不過什麽?」哎呀!他怎麽有頭皮發麻的感覺,好像聖女姑姑養的百年蠱從腳底一下子鑽到腦門。


    「威遠侯爺要下官來傳話,世子爺第九十七次的離家出走若是宣告失敗,他給你兩種選擇,一是抱著皇上的大腿出席他的壽宴,一是滾迴喬府把堆積如山的功課做完,一日不讀書麵目可憎,三日不核帳斷指切趾。」柳雲風如實說完,一字不差。


    「柳叔叔,你……你什麽時候成了我爹的走狗……」好傷心呀!他的親爹爹心狠如狼,居然推兒落萬劫不複的火坑。


    柳雲風臉皮微抽了一下。「是代為轉告,下官向來忠於騰龍王朝,請世子爺移步。」


    「柳叔叔最疼小三兒,你沒看見我對不對,小三兒很小很小的,比小蟲子還細小。」喬翊很無恥的眨巴眨巴著眼,裝出讓人不得不心軟的可愛樣。


    嘴角再一抽。「職責所在,請世子爺見諒。」


    「你的心……嗚!好硬,跟鐵石一樣。」他佯哭,兩隻小手惺惺作態地揉著雙眼,好似受了極大的委屈。


    「……世子爺,你頭上有隻毛毛蟲。」有哪家的孩子像他這樣頑皮,連禦花園裏的名貴花卉也敢摘。


    從小玩蟲長大的喬小三根本不怕蟲,他笑嘻嘻地搖晃小腦袋瓜,把毛毛蟲甩向柳雲風。「柳叔叔,你看你後麵是誰,有人要偷襲三品武官嘍!」「什麽,誰敢在皇宮內院做逆反舉動……」他一迴頭才發現受騙了,身後空無一人。


    「哈!柳叔叔真笨,我隨便說說你也信,三千禁衛軍防衛的皇宮連隻蚊子都飛不進來,哪有人敢刺殺禁衛軍頭頭,又不是腦子壞掉。」嫌命太長,要下去找閻王爺劃酒拳。


    「世子爺……」唉!一個最難纏的混世小魔王。


    「來追我呀!來追我!追到就任你擺布……」小小身子像支箭,倏地跳起往前衝,邊跑還邊吐舌,以食指拉按眼皮做出令人好笑又好氣的鬼臉。


    喬翊年紀雖小但資質不錯,算是練武的好苗子,尤其是「逃跑」的輕功練得最好,左三步右兩步如落花飄移,迅速地閃過攔阻的禁衛軍,不時露出張狂不已的笑臉。


    但是他忘了前頭是司樂司練舞習樂的中庭,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正在中央輕歌曼舞,得意忘形的他很快地樂極生悲,衝撞上當中最年幼的稚嫩小姑娘。


    砰的一聲……


    呃,不,是兩聲,非常慘不忍睹。


    「你……你打我?!」


    喬翊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質問,氣唿唿的小女娃瞪大水亮眸子,粉嫩嫩小臉紅得快滴出血,手腳並用地又踹又搥,還咬上一大口。


    「討厭鬼、討厭鬼,你快起來,不許壓著我,我討厭你,你是沒洗澡的臭小豬……」


    可惡,可惡,那團聲音甜軟得像糖球的糯米團子居然不識鼎鼎大名的他,還說他是沒洗澡的臭小豬?


    哼!哪裏臭了,不過沾了點泥巴,鑽狗洞的時候染上狗的氣味,衣服上的草汁和花粉是趴在地上黏著的,頂多不香,還有一股……嗯,很複雜的味道。


    一個不知好歹的臭丫頭,不過才一丁點大有什麽姿色,個子……也才高他一點點,不到兩塊豆腐高,前平後平像一塊硌手的木板,居然還好意思虎著臉大罵他是沒長屁眼的好色小鬼,一輩子沒個出息隻能淪為倒夜香的臭漢。


    沒眼色,沒口德,沒見識的粗暴女,要不是淇兒姑婆一再耳提麵命地不可欺負女孩子,好男不與女鬥,要愛護「嬌弱」的小姑娘,不然他小三爺就讓他聞聞阿龍大爺那雙整年不洗的臭鞋,看她敢不敢再嫌他渾身臭兮兮。


    「……咳、咳,小侄子,你的臉色……咳!不是很好,遇到什麽解不開的難題,說出來參詳參詳。」忍住,忍住,一定要給小孩子麵子,不能傷他自尊。


    臭著一張清秀小臉活似別人欠他債萬萬兩沒還,穿著小紅襖,內搭碧色春羅小衫的喬翊噘嘴一哼。「小皇叔,我看見你的一口白牙了,你肯定非常開心有人替你報仇。」


    坐在雕龍紫檀長幾後的清明帝差點忘形的一點頭,身側伺候他多年的李公公趕緊輕咳一聲,提醒君王勿得罪眼前心眼小又錙銖必較的小世子,他才連忙掩下衝口而出的笑聲,裝出威嚴不可侵的帝王相。「哪兒的話,朕是震怒,怒不可遏呀!在朕的皇宮內竟讓小侄子受到驚嚇,實在是朕的過錯,朕定會下令嚴懲,讓一幹犯眾重打二十大板,皮開肉綻不得安歇,以顯天威。」


    一聽他要罰人板子,小三子的小心肝又糾結了。「小皇叔犯不著勞師動眾,小三子不過是一時跑得急硌傷,和旁人無關,被狗咬了總不能反咬牠一口。」他說得氣唿唿的,又是磨牙,又是瞪眼,一副想找人幹架又不得不忍的憋屈樣,整張臉乍青乍紅。


    一個小他兩歲的小丫頭哪!他能踹上兩腳好出口氣嗎?萬一人家受委屈了,家裏那些個「長輩」還不罰死他,一個個冷刀子一丟,他不死也去半條命。


    別人府上是重男輕女,生個男丁大燃鞭炮,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昭告街坊鄰居自己得丁了,比中了狀元還高興。


    而他們家的「老人家」呀!真是要不得的心態,傳宗接代的大胖兒子反而不受寵,偏疼隻會傻笑、吐口水泡泡的閨女,視同掌上明珠愛不釋手,兒子當豬養,放任自生自滅,隻要養不死就留著當種苗,繼續傳、宗、接、代。


    這是淇兒姑婆和奸詐爹在過年家宴上說過的話,還當著他的麵笑撫他耷拉的腦袋,一臉同情和不懷好意,算計可從他身上迴收多少好處,最好跟他們一樣奸狡,不僅要賺遍天下人的銀子,還要多多益善,最好蓋座燦亮的金屋閃瞎他們的眼,從此坐臥金銀珠寶,瑪瑙珍珠滿懷。


    說穿了就是要操死他,見不得他快活,做牛做馬是身為喬府子孫的責任,他做到死是應該,不做則是天理難容,天打雷劈,受天下人唾罵,至死方休。


    所以他不逃成嗎?


    從喬府爬樹翻牆到民間窩著,帶著繡著小黃鴨的逃生小包袱投奔天下第一幫——丐幫,成天和一窩乞丐窩在一塊,打混摸魚外加興風作浪,沒人管束的日子簡直太好了,他樂不思蜀地忘了爹娘,真當自個兒是無父無母的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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