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此刻,燕兒端了一盤點心過來,說道「前頭老太太房裏的喜鵲姐姐送了一盤蜜酥過來,叫給姑娘嚐嚐。」


    蕭月白聽了,便讓陳博衍吃點心。


    陳博衍打量了燕兒兩眼,問道「這丫頭眼生,就是你從章淑媛手裏救出來的那個」


    蕭月白笑著點了點頭。


    陳博衍亦笑道「遍京城的閨秀,獨你是個厲害的。拿著一支筆杆子討伐人,章淑媛的惡名傳的全城皆知,人人都知道章家小姐跋扈殘暴,以打人取樂。她的名聲,是再好不了了。」


    蕭月白歪著頭笑了笑,說道「事情是她自己做下的,與我什麽相幹呢又不是我拉著她的手,叫她去打人。那日,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她也不怕呢。既然敢做出來,就別怕人說。」


    原來,章淑媛那日百花宴上當眾打人的事,被人傳揚開來。


    沒兩日,香刑記就在城中走俏,便有風聲說這書裏寫的,就是章家的事。


    章淑媛氣的要死過去,在家哭天搶地,尋死覓活。


    她原本是訂過親了的,她舅舅吃官司,那親家意思便活動了幾分,再添上這件事忙忙的就退了親,隻說不敢討這樣歹毒的媳婦進家門。


    城中人也都傳,章家小姐這般狠毒,誰人敢娶一時裏,章淑媛幾乎成了夜叉轉世,修羅下凡,媒人隻聽得一個章字,便將頭搖的撥浪鼓也似。


    章家無法,隻得將女兒狠狠大罵了一頓,又要登門給安國公府賠禮,卻被蕭家擋了迴去。


    明珠過來,替二人滿上了茶,說道「章小姐那日那般囂張跋扈,如今倒也軟了,被她家老太太、太太帶著,親自來府上,要給咱們姑娘磕頭賠罪,姑娘卻不肯見她們。」


    蕭月白拈了一塊蜜酥遞入口中,笑道「我為什麽要受她們的禮原本,她們也沒得罪我。章家想把這事大事化小,我若見了他們,受了章淑媛的禮,這事兒可就變味兒了。那就成了,章家姑娘得罪了安國公府的小姐,方才弄到滿城唾罵,親事被退的地步。那我安國公府成了什麽她打人的事就一筆勾銷了不成我才不上這個當呢」


    陳博衍看著她那俏皮的樣子,莞爾一笑「看把你得意的,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蕭月白便又笑了,正要再拈一塊蜜酥,抬眼卻見燕兒立在一邊,正偷偷的抹眼睛,便問道「怎麽了」


    燕兒揉了揉紅通通的眼,抬頭笑道「沒什麽,隻是心裏高興。」


    來了安國公府這些日子,這個曾經被人淩虐到幾乎麻木的姑娘,心終於又逐漸活泛了起來。她終於重新明白過來,自己還是一個人。


    那卷話本是姑娘寫的,她知道。一本薄薄的冊子,便將她所受的苦,和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大白於天下,令世人得知。


    章淑媛來府上賠罪的那日,她曾躲在花廳軟壁後麵偷看了。


    那個不可一世,折磨的她生不如死的章淑媛,淡妝素服,哭哭啼啼,立在堂上,等著給蕭月白賠禮。


    在抬首間,章淑媛似是看見了躲在軟壁後的她,兩人目光相撞。


    燕兒在她目光之中,看見了驚懼、憤恨、以及軟弱,她隻覺得痛快非常原來,章淑媛也能有今日燕兒打從心底裏的感激著蕭月白,她已想好了,這一世要拿出全部的心力去迴報她的救贖之恩。


    她說道「我感激姑娘。」


    蕭月白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也不全是為了你,那樣的事我看不過去。同樣是人,憑什麽作踐別人來出氣我寫出來,也是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原來世間還有這樣的荒唐事。此外,也是震懾那些同樣喜好如此的人。」


    陳博衍看著她,白淨的小臉因著興致盎然而顯得生機勃勃,明亮的眼眸像星星一般的閃爍著。她是有才幹的,他清楚。


    雖說她隻寫了兩卷話本,但蕭竹君的大名已穩穩壓在了蘭春生之上。


    原因無他,隻因著蘭春生酷愛濃詞豔賦,寫豪門大家中事又不甚貼合事實,雕琢感極重,且又好寫一些男子意淫的橋段,雖說倒也合了那些不得誌秀才的心意,但難免落筆粗俗,上不得台麵。


    蕭竹君的文筆清麗雅致,寫人畫物濃淡有致,尤其寫到朱門繡戶時,一枝一葉莫不令人深覺真實。故事又往往隻講述世故人情,並無那些低俗情節。因而,大夥評判之時,自然將她推了上去。


    京中文圈裏,已有人在猜測這蕭竹君的真實身份,從她的字裏行間能推測出,其人的見識與教養非凡,人人神往一心想與之結交。甚而,連蘭春生都幾次旁敲側擊,軟磨硬泡,求他引薦。


    陳博衍心裏卻有幾分不甘,她身處閨閣,沒有踏出二門一步,隻靠著筆墨,便造出了如此動靜,聲名竟不在他這個成王之下了。


    皇貴妃是知道這件事的,她倒是很歡喜,滿口直說,唯有這樣的女子才能做他的正妻。


    京裏人人都念著蕭竹君的大名,卻沒人曉得她就是他未過門的娘子。


    陳博衍有些得意,又帶著幾分微微妒意的想著。


    正自出神,一聲卻打斷了他的思緒「博衍哥」


    陳博衍迴過神來,看向蕭月白,見她雙眸晶亮的看著自己,問道「怎麽」


    蕭月白說道「博衍哥,我問你話呢,你招募了流民做工是好。但冶鐵場都是力氣活,用的也都是青壯年男子,可是那些老弱婦孺,又要如何安置」


    陳博衍看著她的眼睛,忽而一笑「月兒,你生就了一副慈悲心腸,總想照拂所有。這是你的好處,但這世間總有力所不逮之時。」


    蕭月白當然明白這些道理,但每每想起這路上或許還有許多如燕兒這般的女子,她心中便覺不忍。


    陳博衍知道這丫頭又在糾結什麽,揉了揉她的頭「傻丫頭,又在瞎琢磨了。」


    他起身理了理衣裳「王府那邊還有些事,我去瞧瞧。」


    蕭月白微微一怔,說道「啊,博衍哥要走了」


    陳博衍微笑「是了,改日再來瞧你。」說著,他忽而俯身,在她耳畔道「王府就快修完了,你便安心等著,我來娶你吧。」


    一句話,撩的蕭月白麵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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