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母叫她上前,仔細打量了一番,點頭歎息「真是可憐見兒的,是個苦命的孩子。」說著,又道「廚房現下缺人手,讓她去那兒管燒火吧。」


    蕭月白說道「祖母,燒火是個力氣活,您瞧這丫頭皮包骨頭的,哪裏能幹的了這個我房裏的櫻珠去年出去了,一直空缺著,不如叫她補了這個缺。」


    甄母聽了,笑道「你倒是會做主。」便也答應了下來。


    蕭月白陪甄母吃了午飯,自迴房中。


    換了衣裳,明珠倒了茶過來,說道「姑娘今兒言辭淩厲,倒和往日很不一樣呢。」


    蕭月白笑了笑「隻是看不過眼,這樣無緣無故的折磨人,世間哪有這個道理」


    明珠歎息道「姑娘真是心善,我們能跟了姑娘當差,也是福氣了。」


    言談間,春雨已然洗淨了手腳,換過衣裳上來見她。


    蕭月白見她換了一件錦緞掐牙背心,湖綠的裙子,倒更顯得窈窕白皙起來,向琳琅笑道「這是你的舊衣,倒拿出來送人了。」


    琳琅撇嘴道「春雨初來乍到的,哪裏得空給她置辦,隻好先穿我的將就了。」


    蕭月白目光重新落在春雨身上,說道「其實我今兒帶你迴來,並非是要你到我府上為婢,隻是實在看不過去章淑媛的所作所為。你流離失所,又亡了父親,無處依靠,章家買你是為趁人之危。你有什麽打算,可以跟我談談。如若原籍還有親人,我便將你送迴去。」


    春雨又慌忙跪下,抹著眼淚道「小姐真是菩薩心腸,我願意侍奉小姐。家鄉鬧了蝗災,親人都四散出去自謀生路,早已音信全無。爹爹帶著我進了京,卻又一病不起,就沒了。我走投無路,才被章家買了迴去。他們、他們其實也沒給我什麽銀子,隻用一領草席把我爹卷了,埋在城外的亂葬崗裏。小姐千萬別把我攆出去,我離了這裏,隻有餓死一條路了。」


    琳琅與明珠也勸道「姑娘就算了罷,她若有處可去,也不至淪落如此。姑娘把她送出去,怕她要再落入歹人手裏,再說一個弱女子要怎麽生活呢」


    蕭月白聽了這話,方才罷了。


    春雨就此留在了閑月閣中服侍,蕭月白問明了她原名叫燕兒,隻是因章家人見到她那日天下著雨,方才改了名。蕭月白厭惡這習俗,給人改名好似給貓狗改名一般,便叫她複了原名。


    當晚,她摘了發飾,在燈下看書。


    明珠過來剪了蠟花,說道「燕兒跟著小冬睡在外頭炕上,她才來,今兒晚上就不讓她當值了。」


    蕭月白點了點頭,又托腮皺眉道「我是不懂,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打人」


    明珠歎了口氣,說道「姑娘是咱們這等仁厚好善人家養起來的孩子,哪裏曉得這世間的險惡與肮髒就是有這等人,以作踐別人為樂,自己但有些什麽不爽快,就拿下人出氣。姑娘是沒瞧見,燕兒換衣裳的時候,我和琳琅都看見了,她背上前胸,到處都是鞭痕和燙傷,看起來倒似是有人拿著燃旺了線香硬往身上摁出來的。我問了幾句,才曉得那章淑媛,瞧著人模人樣,原來有這等毛病,癲狂作熱,喜怒無常,惱怒了打人,歡喜了也要打人。她打人時,還定要人說謝姑娘賞賜,賤奴感恩戴德。」


    蕭月白聽著,隻覺得雙手發冷,她怔了片刻,說道「這等荒唐事,難道就沒人管麽」


    明珠說道「我的好姑娘,你真是尊活佛。丫頭原就命賤,如燕兒這等六親斷絕的流民,就是打死了,又有誰問呢外頭這樣亂,人命如草芥,她是好命碰上了姑娘,街上每日多少路倒呢,有誰管」


    蕭月白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明珠看她這樣子,便道「天色不早了,姑娘別多想,早些睡罷。」


    蕭月白答應了,上床躺下。明珠替她掖好了被子,放下帳子,便在外頭坐了。


    蕭月白睜著眼睛,毫無睡意。眼前一時是白日裏見到的孩子那大大的眼睛,一時是章淑媛的惡形惡狀,一時又是燕兒身上的疤痕,轉來轉去,再無個停歇。


    忽而,她想起了那日陳博衍說過的話「世事如此,你能救的了幾個」


    過得兩日,文心書肆忽又發售了一冊話本,喚做香刑記。


    這書大致講了一個豪門千金,專以淩虐作踐下人為樂,又怕尋常的下人有家人來尋麻煩,便專門容留那些無依無靠的孤女,誘哄其賣身作奴。進了她那府邸,便如進了魔窟一般,再沒有逃脫的可能。


    這書因著內容獵奇,書中主角又是個千金小姐,著實吸人眼目。才經發行,便一售而空。


    此書又是蕭竹君所作,著者文筆上乘,將那孤女在府中受折磨的慘烈淒苦,及那無可逃脫的絕望境地,描寫的淋漓至盡,讀來令人有切膚之感。


    人們讀了此書,再聯想至街上那些流離失所、賣兒賣女甚而變賣自身的災民,感歎不已。


    大街小巷,酒樓茶館,凡人群聚集之處,各自議論紛紛,都說道「京裏災民這樣多,朝廷也不見有什麽安置舉措,倒聽憑他們就這樣流落街頭。每日京裏都要拉多少死屍出去,外頭的亂葬崗,快要填滿了」


    便有人譏諷道「這些大老爺們,一個個都隻顧著自己的快活,哪有功夫去管災民災民,也算是人」


    災民,也算是人


    這句話在京中不脛而走,傳遍了街巷。


    皇帝在宮中暴跳如雷,畢竟再如何懈怠,臉麵到底還是要的。


    他傳召內閣,商議了幾次,流民一時不肯離京,而又不能真如陳恆遠所說,將他們驅逐了事,便須得在京中予以妥善安置。


    然而這些大臣,各個心懷鬼胎,一肚子算盤,問到頭上,便含糊其詞。


    你問他該不該安撫流民,點頭稱是,讓他出智出力,便又岔了過去。


    蕭覃倒是提議,由朝廷出資,在京中設安民所,以為安置流民之用。這倒是個行之有效的法子,然而連皇帝也支吾了起來。


    原因無他,國庫也沒錢。


    南邊南疆王要銀子,西北戰事又吃緊,才開年便同外族打了兩仗,需糧草兵馬。而皇宮之中的用度,當然也是不能削減的,皇帝還琢磨著今年五月選秀的事宜。這兩件大事一擠兌,國庫當然也拿不出什麽閑錢來。


    如此這般,自也商議不出什麽結果來,皇帝枉自暴跳,發了一頓脾氣,卻也就不了了之。


    離了養心殿,蕭覃隻覺疲憊不堪,想起自己已有數日不曾迴家,便使人往內閣知會了一聲,預備迴府看看妻女並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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