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屏粵翻著白眼,順手把時決明扒拉到劉芸身後。


    時逸然伸著手按著那個棕色袋子,全身心陷入一種不掀開袋子就沒人認識他的絕妙境界。


    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顫抖著轉身背對時建初。


    時建初:……


    他大怒:“時……”


    “逸然。”溫溫柔柔的女聲飽含清晰可聞的堅定。


    劉芸揉揉眉心,望向棕色小袋子的眼神裏不算溫柔,但也足夠讓正敏感的小孩子受寵若驚。


    她朝時逸然伸手:“是叫逸然吧,來阿姨這兒。”


    時逸然隔著棕色袋子,呆呆地看著這個溫柔的阿姨,堅定地保護著她自己的孩子,明明不是很高興,卻也願意向他伸出手。


    他的心底萌生出一種這個年紀尚且不能完全理解的歉疚與豔羨。


    他誠惶誠恐地去看時決明,時決明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那個時候時逸然就在想,這個哥哥是和阿姨一樣很好很好的人。


    眼見著時逸然往劉芸身邊走,時建初心中警鈴大作,耐下性子道:“逸然,隻有爸爸在乎你,來爸爸這。”


    他的視線、語調,都像誘拐小孩的怪叔叔,聽得在場的人頭皮發麻。


    劉芸捕捉到時逸然顫抖的身軀,手指蜷縮一瞬,最終還是牽起時逸然的手,另一隻空著的手,摟著時決明。


    隨後,她冷笑著:“嗬,怎麽?這會兒逸然就不是我那病弱的、養在家裏不出門的小兒子了?”


    “芸芸……”


    “別這麽叫我,”劉芸平靜地看著這個自己曾經真心愛過的枕邊人,心底連惡心的情緒都疲於升起,“你今天已經丟夠人了,迴去收拾收拾吧。”


    大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從來不是一夕之間就能夠斬斷的。


    正興致勃勃看戲的成潛,敏銳地捕捉到一場戲落幕的氣息……


    和隱隱約約又如芒在背的殺氣。


    他梗著脖子扭頭,對上他敬愛的、威嚴的母親,浮於表麵地笑望著他。


    成潛:糟糕!


    到底還有幾家外人在,時建初悻悻然離場。


    隨著他身影的逐漸消失,本來還端著笑的幾個媽媽瞬間黑了臉,就連脾氣最好的劉芸也是不讚同地看著手邊的兩個孩子。


    氣氛緊繃,一觸即發。


    歲屏粵目光危險地看著眼觀鼻鼻觀心的歲晚:“說說吧,今晚是誰的主意?”


    卸下“武裝”的五個孩子鵪鶉站成一排,成潛早已悲哀地預見,自己即將迎來一頓毒打。


    這就是看熱鬧的代價嗎?


    他在心裏老成地歎氣,正欲抬腳上前,承認是自己的主意,歲晚先深吸一口氣:“善良大方美麗動人的媽媽們,可以允許你們隻有六歲的弱小可憐的孩子先串個口供嗎?”


    她自以為不著痕跡地給成潛使了個眼色,隨後眨著亮晶晶的卡姿蘭大眼,笑容甜美。


    歲屏粵直接給氣笑了。


    事情的最後,是四個小朋友站在院子裏罰站——


    因為時逸然此時害怕的程度像極了被脅迫作案,也因為他是在場唯一沒有家長的,劉芸和成母一商量,先把他安置在了酒店房間裏。


    大人們要先商量後續的處理事宜。


    雖然時建初狠狠丟臉這件事非常大快人心,但宛城四家未來的繼承人大鬧宴會這種事情,沒有控製地傳播造成的影響到底不好。


    成潛心情複雜:“……剛才怎麽不說是我出的主意?”


    歲晚被問得一懵:“啊?”


    謝玉遙淺淺複盤了一下,想法很直接:“雖然怎麽砸場子是你想的,但在你來之前我們本來也打算找人麻煩來著。”


    時決明小聲接道:“而且都是為了我吧,還沒有說謝謝你呢。”


    成潛難得心虛一下:……不,他最開始真的隻是想看熱鬧。


    歲晚這下反應過來了,語氣微妙,視線裏逐漸染上了憐憫:“你以前……是沒有朋友嗎?”


    成潛微愣,下一秒,像被踩到尾巴一樣,暴跳如雷:“你才沒有朋友!”


    他出生起就在國外,跟身邊同齡的白人小孩本來就玩不到一起去,再加上他們還會總聚在一起,用經典的阿美麗卡腔調蛐蛐他,他就更煩那些同齡人了。


    久而久之,他也不對交朋友抱有什麽特殊的期待。


    ……他以為沒有期待了。


    這次來宴會之前,他從父母那邊聽說了另外幾個比較有分量的家族的小孩,聽說他們都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的時候,藏的很深的豔羨悄悄破土。


    這份渴望被母親捕捉到了,她笑著摸摸成潛的頭:“要好好和想要做朋友的小朋友打招唿哦,交換姓名是成為朋友的開始。”


    當時他別扭地移開頭,一副不屑的樣子。


    ……現在他也要開始討厭歲晚了!


    再怎麽早熟,也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此時的情緒全都寫在臉上。


    歲晚大咧咧擺擺手:“沒朋友也沒關係嘛,小草認識我之前也沒什麽朋友,這又不丟人。”


    被拿來當安慰例子的時決明誠懇地點頭。


    “反正,我們現在也算……呃,過命的交情了,”歲晚昂著頭,拍拍胸脯,“重新認識一下好啦,我叫歲晚,我爸爸媽媽和朋友們都叫我晚晚。”


    時決明緊跟歲晚的步伐:“我叫時決明。”


    他頓了下,還是沒有按照歲晚的自我介紹格式走。


    六歲,已經是一個嫌棄媽媽取得小名太過可愛的年紀了。


    事已至此,不跟隊形就不太禮貌了,謝玉遙轉頭看成潛:“我叫謝玉遙,想怎麽叫隨便你,不過不許叫阿遙,這隻有晚晚能叫。”


    “……我叫成潛,媽媽和哥哥叫我小九。”


    成潛頓了下,媽媽的話忽然又響起——


    ‘交換姓名,是成為朋友的開始。’


    他心底漾起些許波瀾,麵上還是嘀嘀咕咕,“感覺這樣有點蠢。”


    歲晚聽到了,但因為不想聽,就假裝沒聽見,轉而問:“為什麽叫小九?你上麵有八個哥哥嗎?”


    “兩個親哥哥,還有六個是叔叔伯伯家的,”成潛忽然想到什麽,“等我一下。”


    說著,他也不管罰站懲罰了,閃身迴到酒店。


    歲晚目瞪口呆:“他好勇。”


    謝玉遙表情壯烈地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成潛背著手迴來,走到時決明麵前,將藏在背後的小蛋糕端出來。


    時決明錯愕地看著他在兜裏掏半天,摸出一個打火機,點上蠟燭。


    成潛垂著眼,腳在地上扒拉來扒拉去,就是不看時決明:“我家的蛋糕還是挺好吃的,雖然隻來得及讓廚師做一小個……就,今天不是你生日嘛……嗯……總之……生日快樂。”


    蠟燭燃燒跳動著微弱的火苗,孤單的火光映在四個小孩的眼瞳裏,每隻眼睛裏都悅動著一株火苗。


    一瞬間的安靜,讓成潛格外不自在:“你要是不喜歡吃的話……”


    “謝謝。”


    “小孩子玩火會尿床!”


    時決明彎著眉眼的道謝聲和謝玉遙猛然響起的驚唿聲混在一起。


    成潛忍耐到了極限的羞恥心,一瞬間催生成了一點就炸的暴躁,僅存的理智讓他把蛋糕完好地塞到時決明懷裏,拔腿就和謝玉遙追逐起來。


    他們跑起來時,刮過一陣大風,火苗顫抖著似要熄滅,另一雙手伸過來,圈住火苗。


    歲晚給蠟燭擋著風,笑看著時決明:“別管他們啦,我來給你唱歌,你快點許願。”


    “祝你生日快樂——”


    歲晚稚嫩的歌聲身前響起。


    正鬧著的謝玉遙聽見了,當即表示休戰:“我也要給小草唱生日歌!”


    生日這天壽星最大。


    但是。


    成潛喘著氣停下,惡狠狠道:“你不許吃蛋糕。”


    “祝你生日快樂——”


    生日歌的聲線逐漸變多。


    謝玉遙要求非常嚴格:“許願要閉眼。”


    時決明依言閉上眼睛。


    “祝你生日快樂——”


    希望媽媽可以開心起來。


    “祝你生日快樂!”


    希望下次,還能一起過生日。


    “生!日!快!樂!”


    像是什麽奇怪的儀式,謝玉遙和歲晚一邊一個,拉著時決明兩條胳膊,將他整個人搖晃起來。


    “三,二,一,吹蠟燭!”


    隨著話音落下,有三個人同時吹向蠟燭。


    成潛有些呆滯。


    謝玉遙不滿道:“你怎麽沒吹啊,你孤立我們。”


    啊?


    成潛麵無表情:“你不許吃蛋糕。”


    “誰稀罕啊!這一看就不好吃。”


    大戰一觸即發,歲晚已經用成潛拿來的叉子挖了第一口給時決明,第二口給自己。


    甜而不膩的奶油讓她心情極好,在中間當著和事佬:“好啦好啦,下次小九記得一起吹嘛……吃蛋糕吃蛋糕。”


    四個大小要什麽有什麽的小孩,憋憋屈屈地分食一塊四寸小蛋糕。


    “……還真挺好吃的誒。”


    “那是!”


    “下一個是我生日,我也要你家的蛋糕。”


    “哦,不給。”


    第三次世界大戰再度開始。


    這真的是時決明過得最雞飛狗跳的一個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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