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在想什麽?好可怕喲。小七忐忑地伺候著。霍嶽庭臉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可他知道,二少爺隻要安靜下來沉思,就代表有人要倒大楣了。


    「二少爺,您的甲邊有些老皮,小的給您磨磨。」


    霍嶽庭輕點頭,算是默許。


    小七討好地捧過主子那一隻好似上等工匠用玉石雕琢出來的美手,精心打理起來。小七看著那骨肉勻稱白淨又修長有力的手,無限崇拜,打磨起指甲,也不由得心生敬畏和仰慕。


    他專注著做事,沒察覺到霍嶽庭若有所思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側臉上。


    霍嶽庭緩緩收迴手。


    「小七。」


    「二少爺?」


    「就由你去會會吳興那個老家夥吧。」他心底已有計劃。


    「什麽」


    「別把嘴張這麽大,以前那個提著關刀,橫行十六鄉的少年哪去了?本少爺信得過你。」霍嶽庭笑得眼角差點流出蜜來。


    「二少爺!小的、小的……怕壞了二少爺的大事。」小七拚命搖頭。二少爺又在玩他了,嗚。


    「來來來,讓本少爺把你扮成我的樣子。你不是常常跟著我出外辦差嗎?不試試怎麽知道自己不行呢?」霍嶽庭偏頭掃了一眼馬車內部,找到自己外出必備的小木箱子。


    修長好看的手拾起箱中的藥水和人皮麵具,幾下功夫,長相平凡的小七成了另外一個風姿俊雅的霍嶽庭。


    麵對自己的傑作,霍嶽庭滿意地點點頭。這易容的功夫,他從十二歲就開始研習,經過十幾年的修行,至今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快將我的金冠、扇子拿去,再穿上我的錦袍,路上的這幾天,小七要好好學習我的每一個動作。明白嗎?」


    「小……小的明白。」


    十日之後,疾行的氣派馬車來到成都城門口。從車上走下來一位翩翩俊公子和一位身材頎長的布衣男子。


    兩人在城門口話別後,布衣男子——霍嶽庭轉入城外村莊四處探訪,時不時還到熱情的農戶家話家常。


    一天半的功夫,他已打聽出成都今年豐收稻米之約略產量、往來客商的多寡及霍家米行私下動靜。這一趟下來,他還順便跟幾位村長攀上交情,方便日後生意上的往來。


    仔細打聽之下,霍嶽庭心中有了計較,今年蜀中風調雨順,稻米豐收,每石米的購入價不過四百文錢,吳興竟敢胡亂上報到八百文,他以為青睚堡遠在邊塞,就能任他為所欲為?


    此次深入鄉鄰,他還證實了一個傳言,吳興把妹妹嫁給成都縣令做小妾後,他成為縣衙的常客,以此看來,他極有可能借助大宋官員之力來吞掉青睚堡的產業。


    以為有大宋官員撐腰,青睚堡就會忍氣吞聲?哈!霍嶽庭一臉諷笑。總是有人不自量力,想挑戰青睚堡的威嚴。


    讓小七去吳興麵前打草驚蛇吧,他坐等收網。


    在無人之處,他打了一個響指,一道黑影迅速出現在他身後。


    「夜雪,帶著夜照保護好小七,吳興若有大動作,即刻來通知我。」


    「是!」接到指令,夜雪迅速消失。


    霍嶽庭不喜歡大排場,他親手訓練出來的探子及部下都習慣隱身,待他有事時才會喚他們現身。


    俊眼望著四周宜人的蜀中景色,霍嶽庭忽地好想喝他最喜歡的珠蘭香片,可所有香片都留給了小七,他隻能到城裏再另外購買一些。


    也好,聽娘說過,成都竹本堂的珠蘭香片最頂級,正好他閑來無事,進城走走也好。


    打定主意的他,就這樣進了城,他很快找到名聞遐邇的竹本堂。


    「客官,打算要買什麽好茶?還是要些好的茶點?」


    「珠蘭香片有嗎?」他掃了一眼充滿茶香的竹本堂,慢慢開口。


    即便一身布衣素裳也難掩霍嶽庭高雅的氣度,茶鋪裏往來的大閨女、小媳婦,都偷拿眼角窺探他,還有的往他站定的方向移動。


    對於周遭女子們的臉紅心跳,霍嶽庭見怪不怪、處變不驚的麵色如常。


    掌櫃迴身揭開木架上的一個石甕,安時一股沁人心脾、淡雅幽香的味道飄散出來,盈滿清香茶葉味道的茶鋪頓時有了別樣氣氛,柔美、飽滿的香味,醉了人們的魂兒。


    「客官,你需要多少?」瞧了一眼甕內,掌櫃迴身問道。


    「你還有多少?」


    「半斤,再多便沒了。」


    「勞煩掌櫃都包起來吧。」霍嶽庭拿出一錠銀子,大方地放在櫃台上。


    「好的!小二,替這位客官包上珠蘭香片。」


    店小二手腳俐落地舀出茶葉,放在鋪好的茶紙上,正包著茶,一位姑娘邁過門檻進到店裏,還未站定便直接開口,「掌櫃的,老規矩,珠蘭香片一斤。」


    「姑娘,實在抱歉,這一整年的珠蘭香片已告罄。」


    「什麽」那名姑娘吃了一驚,平凡的月餅臉微皺。


    「真的一點都沒有了嗎?」


    「真的沒有了,最後半斤被這位客官買走了。」掌櫃指了指霍嶽庭。


    這時,海瀲兒才偏過頭來,瞧了瞧麵目清秀、身材文弱的霍嶽庭,黑白分明的眼睛最後死死地盯著他從店小二手裏接過的茶包。


    「那個……」她向前移了幾步。


    「我不會讓給你的。」霍嶽庭半開玩笑的把茶葉藏到身後。


    可能是被他有些誇張的舉動感染,海瀲兒哈哈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她看上去十六、七歲,笑容像六歲孩童般稚氣,令人覺得十分可愛。


    看著她的笑臉,霍嶽庭不自覺地也跟著笑了。


    「小哥,這茶今日若讓我全買到,我也不會讓給你的。」盯著霍嶽庭柔和的俊顏,海瀲兒笑得很開心。他比她高出一顆頭,站近之後,她需要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你也愛喝珠蘭香片?」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塞北的人愛喝磚茶,南方的人愛喝新鮮炒製的綠茶,隻有很少的人才欣賞珠蘭香片。」


    「是呀,磚茶味厚而無香,綠茶新芽香甜而味淡,唯有珠蘭香片,味美形美,香氣濃厚。」


    「小哥,你真的好眼光,這家竹本堂的珠蘭香片,可謂蜀中之珍,我不但買來自己喝,還送給身邊的人喝。」每一年她都會送一些給師傅、春光姨和上官攸攸。


    「嗯,珠蘭香氣與茶香並重,又不失花的鮮靈和茶的香醇,的確很好,我曾到江南買過意蘭齋的珠蘭香片,結果他們將花香做得極淡,簡直失了珠蘭的本質。」遇到誌趣相投的人,霍嶽庭話變得多了起來,胸中有份愉悅。


    「你說的那家我有去過,我偶爾會去江南購些藥材,有一次路過意蘭齋,試了試他們的香片,怎麽說呢,他們用的珠蘭不是當季新摘的,這香片必須用當季新發出來的鮮花與最好的綠茶一起悶製才行,連最後揀出殘花也是門功夫,若是殘花除不幹淨,花兒爛在茶裏,一罐好茶也就糟蹋了。」海瀲兒笑著說。


    她又笑了。


    雖然長相平凡,但她帶笑的眸子和薄薄的芳唇甚是可愛,整個人朝氣蓬勃、毫不造作,那出眾的笑顏勝過無數傾國佳人。


    「製香片是種功夫,沏茶也是種功夫,水太熱,珠蘭的香氣就會極快散失。」


    「說的對極了。水沸之後,稍涼再衝最佳。」


    兩人交談輕鬆而自然。談話間,霍嶽庭留意到對方的裝扮,她身著滾銀邊的桃紅窄袖褙子,下身著淺桃紅湘妃裙,頭上係著一條與衣同色的發帶,披散開的黑發如夜中輕雲。小小的發帶在她小腦袋瓜的左側盤了一個小髻,小髻上唯一的點綴是被頭發擋住些許的小金環,上頭還有像鱗片一般的紋路。


    站在她身邊,霍嶽庭感受到她的愉悅。


    「取山泉水最好。」他看著她,嗓音不自覺的放柔。


    「小哥可不知道,青城山的道觀裏,有一眼泉水最適合珠蘭香片。我用過河水、井水、無根水來煮過此茶,可都比不上那兒的一眼泉沏出來的好。」


    她覺得這位小哥的眼睛好像一泓清泉呀,無害、清冽、親切,隻是黑眸中隱隱轉著她讀不懂的秘密。


    交流得熱絡的兩人越說越投機,一邊走一邊聊,雙雙離開茶鋪,來到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那眼泉在哪裏?」青城山上的道觀可多了,不知道她說的是哪一間。


    海瀲兒眼露淘氣地瞥了瞥霍嶽庭手裏的茶包,揚揚眉,好似在說「想知道就拿茶來換水」。


    「我是不會拿珠蘭香片跟你換泉水的,失禮事小,失茶事大。」霍嶽庭連忙死死的抱住茶包,擠擠眼睛配合她的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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