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說道「月兒那時候才五歲,會怕才是常情。柔丫頭素來是個傻大膽,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真怕她哪日鬧出禍來。」


    她曉得林氏說的是蕭月白第一次進宮的事,因著淑妃的緣故,且安國公備受皇家青睞,這母女兩個時常進宮,蕭月白更是小小年紀就見過了太後,很是見過一番世麵。


    這若換成旁人,或者要以為林氏有意炫耀,心中大大不舒服一番,但李氏倒看得開。她丈夫過世,隻餘下孤兒寡母,她沒有兒子,女兒將來出了閣,沒有兄弟照應,總歸是無根的。她們能依靠的,唯有長房,那麽長房越是榮耀便越好,女兒未來也能有個庇護。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林氏吃了些菜,朝著臣子那邊看了一眼,見著蕭覃正同旁人談笑風生,不由也是一笑。但看清同丈夫說話之人,她微微一怔,低聲道「呀,原來崇陽侯也來了。」


    李氏手微微一抖,筷子跌落在地,她不動聲色,自宮人手裏接過一雙新的,淡淡說道「皇上大宴群臣,他來也是理所當然。」


    林氏依舊絮絮說道「那一年,倒也多虧了他,不然」話至此處,她驚覺失言,連忙打住,低頭吃菜,掩飾了過去。


    李氏端正坐著,麵無神色。


    隔著重重人群,她好似看見了那個男人的眼睛,但心中卻如古井一般的無波無痕。


    林氏口中的崇陽侯,名叫鄭恩泰,是李氏的遠房表兄。


    早年間,李氏還未出閣時,曾見過他幾麵,家裏的長輩甚而還有意撮合,但因緣造化,最終她還是嫁進了蕭家。


    打從李氏父母過世,娘家沒了人,她同那邊便已斷了聯係。


    鄭府偶爾還以李氏娘家人的名義,打發人過府來探望,但皆被李氏謝絕了。


    再後來,西北戰事頻發,她丈夫蕭勁去了西北前線,而鄭恩泰也去了西北軍。


    在那場激烈的戰事裏,蕭勁戰亡,鄭恩泰冒死將他屍身拖了出來,這才令蕭家得以收個全屍。


    而鄭恩泰自己,則跛了一條腿,如今走路尚需拄拐。


    李氏曉得這件事當然不能怪他,但每次見到他,她便能想起亡夫,因而她更不肯再見鄭家的人。


    蕭勁發喪時,鄭恩泰親來吊唁,是蕭覃帶著長子蕭逸安接待還禮,她沒有出來。


    之前是為了避嫌,之後則是傷痛。


    李氏垂眸,看著麵前的菜肴,將這些陳年舊傷,一一按下。


    蕭月白與蕭柔不知長輩的心事,還在嘰嘰咕咕的說些笑話。蕭柔沒進過宮,第一次跟來,見著什麽都新鮮,蕭月白便一樣樣的說給她聽,連那些妃嬪的衣裳首飾對應的品階,都說了個明白。


    蕭柔聽著,點頭歎道「往日隻聽人說,從沒親眼見過,今兒倒是開了眼界了。」


    說話間,忽聽得一女子甜脆聲響「臣妾鬥膽,祝吾皇萬壽無疆,我大周與天地同壽」


    這祝酒詞有些粗糙,且口氣實在太大,惹得眾人矚目。


    蕭柔打眼望去,見那說話之人是個青年女子,身段窈窕娉婷,穿戴甚是華貴,心裏想了一下,問道「月兒,這便是外頭一直傳的胡昭儀了」


    蕭月白神色冷淡,應了一聲。


    胡昭儀起身,那場獻祥瑞的大戲該上場了。


    她將手緊緊的握著,指甲刺入掌心帶來劇痛,卻無絲毫察覺。


    前世,一切悲劇的開端,便是這場獻祥瑞。


    今生,會有什麽變化麽她不知道,陳博衍隻叫她不用擔心,一切他自有安排。


    蕭月白隻覺得心口狂跳不止,連唿吸也急促起來。


    這驚懼之中,她看向陳博衍,卻見他也正看著她,點漆的眸子裏光澤微閃,唇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蕭月白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


    胡昭儀那番祝詞,惹得場中群臣皺眉,而那些知書識字的女眷們,也在肚裏暗笑。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萬古不破的道理。雖說人都愛討吉利,卻沒人敢把話說的這樣大。


    胡欣兒自己卻毫無察覺,她隻知道皇帝愛麵子,愛這些虛的奉承,說的越大越好。


    果然皇帝雖微有尷尬,卻還是十分歡喜,這些話投他所好,且還是他的愛妃所講他笑道「昭儀說得好」言罷,端起金樽一飲而盡。


    太後冷臉不言,嬪妃席位上亦多竊竊私語,淑妃卻隻淡淡笑著,徑自吃菜。


    南安寺裏衣食雖好,但到底沾不得葷腥,出去住了這許久,她還真有些饞了。


    胡欣兒繼而說道「臣妾母家尋得一隻仙鶴,特來敬獻皇上,賀此華宴。仙鶴善舞,臣妾鬥膽請上來令一舞,為皇上助興,為我大周添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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