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安喝了茶,微笑道「月兒,這百姓供咱們錦衣玉食,享榮華富貴,到了這等時候咱們也必能要站出來,衛社稷護子民。不然,都是一樣的人,咱們憑什麽」


    蕭月白不是那愚頑短視的女子,知道哥哥說的是正理,然而這樣的事落在自己親人身上,那滋味兒還是不好受的。


    她低著頭,沒有說話。


    蕭逸安卻笑了,他放了杯子說道「適才老太太問我想吃什麽,我還真有一樣想吃的東西,便是月兒你親手做的油酥泡螺。」


    這油酥泡螺,乃是以牛奶酥油合著蔗糖蜂蜜做成的一種點心,因其形似螺絲,故有此名。其奶香濃鬱,入口即化,京城富貴人家極其流行,但做工卻繁複,那花樣也不大好做,並非什麽人都能做得出來的。


    蕭月白這手藝,還是跟著一個退休下來的禦廚仔細習學來的,又練了許久才似模似樣。


    她聽哥哥這樣說來,雖明知他是在寬她的心,卻還是笑了,揉了揉眼睛說道「哥哥想吃,我就天天做給你吃。」


    晚上掌燈時分,榮安堂中擺宴,為蕭逸安接風洗塵。


    堂上錦屏羅列,盆栽蘭草,簾卷珍珠,桌上滿是山珍海味,珍饈佳肴。


    蕭逸安離家已久,軍中艱苦,食物粗糙,將軍雖要比下層的軍士好些,但到底不能和家中相比。他乍然間重迴這富貴鄉,自然倍加的懷念起家中的味道來,一時倒也顧不上說話,筷子不停歇的吃了許多菜。


    林氏看在眼中,心疼兒子,隻是礙著一家子麵前,便說道「你這孩子,竟隻顧吃菜了,倒是陪老太太說話呀。」


    甄母卻滿臉慈愛的看著蕭逸安,滿是愛惜的說道「你讓他吃,又不是什麽大場麵。在軍裏待了兩年,西北那地方苦,我是知道的,想必也吃不到什麽像樣的東西。」說著,便親自執筷,夾了一塊四喜丸子,放在蕭逸安的盤中。


    蕭逸安吃了,方才笑道「祖母不要笑話孫兒饞嘴,離家久了,實在是想念家裏的味道。」


    甄母笑道「你吃就是了,我瞧誰敢笑話你」


    李氏便也附和著笑說「老太太可真是疼逸安,什麽規矩都不要了。」


    甄母便說道「你們都不知,西北那個地方啊,我曾同老國公爺在那兒住過幾年,實在荒涼貧瘠,想必你們老爺如今還記得些。逸安是為國盡忠,鎮守西北的,不同於其他。我疼他,實則是心疼他這段辛苦」


    眾人聽著,也都忙應和稱是。


    而蕭覃與林氏,看著兒子談吐自如,舉止大方,已隱隱有大將風度,也感寬慰。


    李氏則是想起了自己那早亡的丈夫,也是同著甄母在西北住過,後來也死在了西北,他們夫妻感情極好,憶起這些往事,不由暗自神傷。然而今日是闔家團圓的大好日子,她想了一會兒,便強打起精神,沒有帶在臉上。


    蕭月白看著哥哥那張俊逸出眾的臉,不由出起了神。


    甄母是極其疼愛小輩的,除卻二房裏的蕭可為實在提不起來,無論是長房裏的兄妹兩個還是三房的蕭柔,她都是一般的看待。然而,蕭月白與蕭柔到底是姑娘,蕭可為又是個不成器的東西,蕭逸安便是甄母最為自傲的孫子,同樣也是安國公府的希望和未來。甄母看待他,是格外不同的。


    前世,蕭逸安陣亡的消息傳來,已是纏綿病榻的甄母硬生生嘔了一盞血出來。


    不管如何,那些事在今生都不會重演了。


    蕭月白在心裏暗自計較著,陳博衍既然想了法子把哥哥自前線叫了迴來,那他必然還有別的打算。


    待下次見了他,一定要好好問問他。


    堂上歡笑熱鬧,唯獨一房的人不高興,便是二房的蕭可為。


    因著蔣氏之前那一場大鬧,甄母發了狠定要休了她,蕭潼在榮安堂跪了半日,拚命央求了一番,又說年下了,出這樣的事,於國公府顏麵無光雲雲。甄母方才勉強答應,年後再議此事,但卻絕不準她在府中過年,硬是將她送迴了娘家。為此,蔣家沒少派人過來說和求情,然而甄母一概不見,此事便也陷入了僵局。


    蕭潼自覺臉麵無光,心裏又恨著甄母與長房,稱病不肯過來,便隻蕭可為一人前來赴宴。


    眼看著席上,闔家子人如眾星捧月一般的捧著蕭逸安,再想想自己孤零零一個人那淒淒涼涼的境地,他心中便越發的憤懣起來,暗自思量道爹平日裏說的果然不錯,老太太當真是偏向著長房的,看這架勢,這口氣,好似她就這一個孫子似的蕭逸安離家兩年,並不知家裏的變故,看蕭可為悶悶不語,便向他搭話問道「二弟這兩年,在家中做什麽營生」


    他這話一落,眾人頓時一靜。


    甄母笑道「你二弟身子骨不好,這兩年都在家歇著。咱們吃飯,且不說這些事。」


    蕭可為將筷子一撂,冷笑道「有什麽不能說呢大哥,我可不似你,背靠大樹好乘涼,能去軍裏尋個錦繡前程,我隻好在家中混混罷。如今,就吃口閑飯,都有人看不順眼了。」


    蕭逸安聽這話十分刺耳,不由皺了眉頭。


    蕭柔性子燥烈,當即說道「二哥,你這話什麽意思大哥在西北軍中抗擊西戎,怎麽就成了你嘴裏的混前程」


    蕭可為早已被酒蓋了臉,索性不管不顧,一臉憊賴的笑道「三妹,你也不用這般擠兌我。我曉得,你的終身是靠著長房的,當然為著他們說話了。不然,哪有人家肯要呢」


    蕭柔縱然大膽,到底是個姑娘,被他拿話這般羞辱,登時臉上通紅,提起一壺酒,潑了蕭可為一頭一臉,便大哭著跑了出去。


    堂上頓時亂了起來,李氏追女兒去了,甄母大罵畜生孽障不絕,蕭覃亦也斥責了幾句。蕭可為卻借著酒勁兒,罵罵咧咧嚷了許多不幹不淨、不敬尊長的話出來,左右不過是甄母偏心,同樣是蕭家子孫,眼裏隻有蕭逸安一人雲雲。


    林氏看亂成如此樣子,恐女兒受到波及,起身拉了蕭月白要走。


    蕭月白卻不走,她看著蕭可為,冷冷一笑,輕輕說道「二哥哥說的這樣輕巧,不如過完年,你也隨大哥到軍裏,也去尋個錦繡前程,好不好到時候,你大功告成,歸來家中,我們大家也給你接風慶功。」


    蕭可為聽見這一聲,便斜著眼睛看向蕭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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