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林氏離府,這掌家之權便暫且落在了蔣氏手中,蔣氏大喜過望,便癲狂作亂起來,將以往在林氏手裏受的那些自以為是的氣盡數撒了出來。這三房素來和長房親厚,她便將李氏視作與林氏一夥的,想方設法的欺淩三房。


    李氏體弱,蕭柔又是個晚輩,且畢竟不當家,許多事說不明白,和她爭理也爭不過。


    蕭柔告訴了祖母,甄母有時也數落蔣氏,但都被蔣氏敷衍了過去。甄母見掌家的是蔣氏,大體不錯,也就隻得睜隻眼閉隻眼。


    蔣氏得了意,越發作了起來。後來,三房的一塊窗戶明瓦破了個口子,冬日的西北風順著往屋裏灌。李氏使人說了幾迴,蔣氏總推不得閑,嘴上說著已經吩咐了,可始終不見個動靜。


    這事,最終還是蕭柔使了那紈素找上蕭覃,方才辦了。


    蔣氏見李氏當麵把這事揭了出來,自覺理虧,當然臉紅。


    她心裏暗自忖著這一家子老小都是怎麽了,一夜的功夫,好似都吃了槍藥一般,各個都衝著我來了。這李氏以往就是個麵團,今兒說話也夾槍帶棒了。


    蕭月白脫了外袍,走上前來,向著眾人一一含笑問安「給祖母請安,給母親、三嬸兒請安。」輪到蔣氏之時,她笑影淡了,嘴裏說道「給二太太請安。」


    這稱唿一轉,那意思便差了幾分。


    蔣氏哪裏聽不明白,嘴上卻又挑不出什麽來,想挑刺兒,又怕被婆母嗔,隻好僵著臉笑道「這月兒喊個人,還有親疏呢。一家子人呢,何必這麽客氣。」


    蕭月白不去理她,隻向李氏笑道「三嬸兒,我離家許多日子,一向少見了。昨兒迴來,聽柔姐姐說,你身子總算好些了」


    李氏含笑說道「好多了,也勞你記掛著,在那寺裏住著,還往家裏給我送丸藥。」


    蕭月白說道「也都好,她們寺裏有些海外方,合出來的藥效驗倒是更好些。我吃著覺得好,想著三嬸兒也跟我一般的體弱,便使人捎了些迴來。」說話間,她便挨著甄母坐了。


    甄母便滿手撫摸著她的頭,滿麵慈愛,笑道「這丫頭的頭發真好,跟我年輕的時候一個模子。」


    丫頭果然送了一盞薑糖茶上來,蕭月白接了過去,小口小口的啜著,鮮甜滾熱的糖水帶著一股子辛辣味兒直鑽入五髒六腑,那寒氣果然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蔣氏見狀,連忙插空子笑道「月兒這丫頭,從小就是個好模樣,越大越有當年老太太的影兒呢。」


    甄母卻沒接她這茬,徑直問道「老二媳婦,你弟媳婦方才說的明瓦,是怎麽迴事」


    蔣氏臉上一熱,心裏暗道這老婆子,分明一早就知道這事了,怎麽今兒又裝作第一次聽見是了,她定是要拿著這件事紮筏子,找我的不痛快。


    然而眼下這情形,她倒也不知說什麽為好。


    甄母倒也不等她的迴話,轉而問了李氏。


    李氏哪裏會為蔣氏打掩護,一五一十將事情始末講了一番,又垂淚道「我也罷了,柔兒還小,一時凍壞了可怎麽是好可憐我家老爺,總共就留下這麽個獨苗。」說著,竟淅淅瀝瀝哭了起來。


    蕭柔忙過去撫慰她母親,母女兩個就抱頭痛哭。


    然而趁著間隙,蕭柔卻側臉,向蕭月白眨了眨眼睛。


    蕭月白會意,嘴角微挑,借喝薑茶遮掩了過去。


    蔣氏看著眼前這一團亂,心裏暗罵這娘兩個必定是事前商量好的,來演這一出戲。然而她卻一句話也找不出來,張著嘴瞪著眼睛,活似個。


    甄母臉色鐵青,向她說道「二兒媳婦,這是怎麽迴事你掌家主事,便行出這等欺淩妯娌的事來麽」


    蔣氏被問的說不出話來,心裏又想著這段日子盡是她二房丟人現眼,一口氣憋到了眼下,倒也不肯再忍下去,便梗著脖子說道「老太太這話問的離奇,兒媳有沒有欺淩妯娌,老太太不知道麽就說明瓦這事,您老人家其實老早就聽說了,今兒倒拿出來問兒媳,也不知是什麽盤算」


    幾句話,頂撞的甄母一股火氣直往上衝。


    林氏便斥責道「二太太,你這是怎麽跟老太太說話的心裏還有個敬畏麽」


    蔣氏冷笑了一聲,站起來將頭一揚,點著下巴說道「你也不用在這兒描補了,橫豎我拍馬也趕不上你。誰似你一般的久慣牢成,把男人霸攔的死死的,但凡跟個誰沾身,就又是大鬧又是離家住寺廟的闔家子還得跟請菩薩似的,把你請迴來。好好的清白丫頭,往死裏作踐,扒光了驗身子,還要給攆出去。這等刁潑了,闔家子還說你賢惠。我們房裏,老爺放了幾個人了,我說過一個不字饒是這等,那好名聲也落不到我頭上」


    她越說越氣,竟向著甄母大聲道「老太太,我便是不明白了,您老人家怎麽就這等偏心她林氏甩手離府,我也是辛辛苦苦的掌家,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排麵,我起早摸黑的主持,怎麽臨到頭了,一句好話也落不著我曉得,這是您心愛的大兒媳婦迴來了,您要把那掌家之權還給她,所以叫三房來演這出戲。咱們也不必這等藏著掖著,打開了天窗說亮話,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見的,什麽意思」


    甄母被氣的全身發顫,她指著蔣氏,哆嗦道「你們都聽聽,她滿嘴裏胡謅的都是些什麽那賤婢設計誣陷主子,莫不是還要把她收到房中封個姨娘不成三房的明瓦壞了多少日子,你辛苦掌家怎麽不見人去修理,定要你大老爺開口你當的這是什麽家,這又是誰教的規矩,敢這等跟婆母說話」


    蔣氏到了這會兒,卻是豁出去了,越發大聲嚷叫起來。


    甄母當了這些年的老祖宗,還沒被兒孫晚輩這等頂過嘴,本就是個火爆的脾氣,又上了年歲,那火大傷肝是最受不住的,一口氣提不上來,臉眼見著就白了。


    蕭月白率先看出來,慌忙丟下盞子,扶著甄母的胳膊,說道「祖母,您怎麽了」


    甄母大喘著氣,指著蔣氏,隻是說不出話來。


    滿堂的人頓時都亂了,又高喊著叫請大夫的,又去端熱湯的,還有張羅著往屋裏抬的。


    唯獨蕭月白,和她祖母親近,對甄母素日裏那些毛病一概熟知,清了清嗓子說道「都別忙,喜鵲先去房裏,開那獸首描金小櫥,把那瓶天王補心丹倒三粒出來,拿溫水化了,喂給老太太吃。」


    喜鵲立刻跑著去了,少頃端著一隻青瓷碗迴來。


    林氏接了過去,慢慢喂給了甄母。


    甄母吃了那藥,果然緩了過來,臉上逐漸有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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