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謹畫正按著一個士兵要給他包紮傷腿,對方腿部傷處極深,幾可見骨,即便謝謹畫說話分神,也還是疼的忍不住顫動。


    謝謹畫正要再用些力按住對方,另外一隻手按住了那個士兵顫動的身子,然後在謝謹畫訝然的目光下,動作極利索的上藥包紮。


    比謝謹畫的動作還要順暢。


    謝謹畫眼中的訝然收起,轉身幫著另外一個人包紮。


    隻是唇角卻是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營帳中昏暗,秦錚穿著一身平常的袍子,一時間居然沒有人認出他來,謝謹畫處理不了的傷患,他便上手去接過。


    兩個人一個消毒一個上藥,一個按住人,一個包紮,配合的極默契。


    到了後麵有個士兵因為離的近,認出了秦錚,下意識的張嘴要喊。


    謝謹畫偷偷的將手指按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那士兵下意識的便閉上了嘴巴,隻是眼睛卻亮亮的,便是身上的傷痛都減輕了許多。


    秦錚來到西北軍的時日尚淺,可是他一連兩次勝仗卻足夠讓士兵們對他敬佩認同起來。


    秦錚的身份又是郡王,居然來傷兵營為士兵們包紮,一時間,這個認出秦錚的士兵心中動容。


    有秦錚加上謝謹畫這兩個身上好傷藥極多,動作又格外利索熟悉的人幫忙,天徹底亮起來的時候,傷重的士兵基本上都包紮好了傷口,剩下的都是輕傷。


    謝謹畫和軍醫招唿了一聲,和秦錚像是來的時候一般,悄無聲的出了傷兵營帳。


    秦錚親自給謝謹畫端來了一盆水:“洗洗手。”


    謝謹畫雙手上還滿是鮮血。


    謝謹畫看到秦錚端來了水,伸手便要去搓洗手上的鮮血。


    水沁涼,謝謹畫的手沒入其中,隻覺得從手指處開始都舒坦了。


    秦錚的手握住了謝謹畫的手。


    謝謹畫抬頭看了他一眼。


    秦錚手中出現了一塊皂角:“我幫你洗。”


    他的動作很細致柔和,握著謝謹畫的手,仿佛握著絕世的珍寶一般,用皂角,幹淨的毛巾一點點的將謝謹畫手上的血漬盡數清除幹淨。


    一邊幫著她清洗,一邊輕輕的按動她的指間關節。


    謝謹畫沒有內力,昨夜頻頻拉弓,射殺了許多人,手指負荷過大,又在傷兵營幫著包紮了不少個傷病,瑩白的手指關節處,可見的有些紅腫。


    他做著這般細致的事情,絲毫沒有不耐,周身的氣息甚至是格外平和的。


    “葉榆林死了,死在元貞的手中,元貞將他手中的半塊兵符給了我,若是沒有意外,這個暫代元帥的位置,我算是坐穩了,還有異族聯軍,他們久等不到糧草,必然要退,我上次劫掠糧草的時候便已經讓人在他們迴歸的必經之路上做了布置,想來經過這一次之後,異族有一段時間會元氣大傷,不敢輕易涉足邊境了,這段時間,足夠休養生息,也足夠......”


    謝謹畫望著秦錚低垂著眉眼,絮絮的說著這些事情,突然開口:“阿錚,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沒有人會比你現在做的還好。”


    “便是換了另外一個人,也絕對不會做的比你更好。”


    謝謹畫伸出了手,捧起秦錚的臉:“我去傷兵營隻是想要做些什麽,不是要責怪誰,想要得到什麽,便必須付出什麽,我先開始支持你去爭,便不會怪責你爭的時候用的什麽手段,何況,阿錚,你已經在盡力保全了。”


    秦錚不是個心軟的人,即便這些死去的士兵,他會遺憾,卻也不會後悔用現在的手段,若不是用這些計謀,正麵對上的話,死的人便遠遠不是這麽幾個人。


    秦錚此刻和謝謹畫解釋這些,為的隻不過是擔心謝謹畫會介意罷了。


    他喜歡謝謹畫是個這樣的人,該下決斷的時候下決斷,該柔軟的時候,卻比誰都柔軟。


    正是這般的謝謹畫,讓秦錚從一開始便入了心,再也難以容下其他任何一個人。


    所以,秦錚會對著謝謹畫解釋這些。


    謝謹畫卻誤會了他的心思,反過來開解起了秦錚。


    秦錚先是有些愣,下一刻,忍不住的想笑。


    不是嗤笑,而是從心底而出的柔軟的情緒讓他想笑。


    也隻有謝謹畫,到現在還會將他當做一個需要安慰的需要仔細小心情緒的孩子。


    大多數的時候,他希望謝謹畫將他當做是一個能夠獨當一麵,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


    可是有的時候,她將他當做那個小小年紀還太過弱小,需要憐惜保護的孩子,秦錚其實是喜歡的。


    謝謹畫看秦錚眼中點點的笑意,鬆了口氣。


    秦錚從懷中掏出一個還帶著些溫熱氣息的饅頭,遞給謝謹畫:“姐姐定然也是一晚上沒有用飯了,先吃個饅頭隨便墊墊,等會兒進城,我帶姐姐去城中酒樓好好吃一頓。”


    謝謹畫肉眼可見的瘦了,秦錚現在便是想要讓她吃點兒好的,也不成。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整個軍營中都是這般。


    秦錚眼中一時間帶上了點兒歉意與自責。


    他想要將她照顧的好好的,可是事實上,她其實更多的在照顧他,便是他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之後,也還是如此。


    謝謹畫順手接過秦錚手中的饅頭:“有的吃就不錯了,哪裏來的挑三揀四,我來這裏又不是為了享福的。再者說,白饅頭平常士兵可還吃不上呢。”


    輕笑一聲,將手中還帶著溫熱的白饅頭一手掰成兩半,小的一半自己收著,大的一半遞給秦錚。


    軍中大多數士兵的夥食也就是饅頭幹糧罷了,還是黑麵糠麵饅頭,將軍級別的有肉食供應,卻也都是些味道格外重幾成黑色的熏肉或者是醃製的過火的鹹的有些發苦的鹹肉,謝謹畫雖然不怕吃苦,卻是真吃不慣那些東西,所以最近吃的大多都是饅頭,若是不瘦才怪。


    秦錚拿給她的,起碼還是白麵饅頭,不是粗糲的黑麵饅頭。


    秦錚拿著手中的半個饅頭,望著謝謹畫一口一口將剩下的小半個饅頭掰開吃掉,望著她認真的樣子,眼中的情緒很柔和。


    何其有幸,今生有這麽一個人,始終陪在他的身邊。


    ——


    葉榆林悄無聲息的死在了元貞的手下,如同他勾結異族軍隊的事情沒有多少人知道一般,他死在元貞手中的事情,也隻有那些個有資格在大帳中占據一席之地的將軍們知道罷了。


    家醜不可外揚,這是西北軍的醜事,能夠自己內部處理了,是最好的結果。


    秦錚默許了這件事情,便是對元貞,對西北軍的一個人情,他沒有主動提,元貞便先開口讓他將得用之物收拾一下,可以直接去城中居住。


    “城中暫時還是沒有合適你的住處,我已經讓人給你尋新的府邸,日後休整一下再行入住,你現如今可以先住我的元帥府。”


    元貞如此一言,已經是真正的肯定了秦錚的位置了。


    秦錚沒有拒絕元貞的邀請。


    住在元帥府,可以是應主人邀約做客,也可以是提前住到元帥府,以正身份。


    元帥,隻能夠住到元帥府。


    官員將領的住處,西元和大慶一般,都是有相應的規格標準的。


    誰都不能夠隨意的錯雷池一步。


    而秦錚,現在有資格入住元帥府了,無論是於公於私,有人心中不滿,卻也隻能夠忍著。


    秦錚已經徹底站穩腳跟了。


    謝謹畫這些日子以來,從軍營中不止一次的望過了鐵城,隻是每次隻能夠望到高高的城牆還有城牆後一個個凜然的身影,他們手中隨時準備射出的箭。


    再多的,便看不到了,此刻,當謝謹畫伴隨著秦錚進入鐵城的一刻,她也忍不住多看了四周幾眼。


    歡聲笑語,母親拉著女兒,父親架著兒子,丈夫陪著妻子,所有的人都在笑,都在看著秦錚一行人入城,女子拋擲著手中的香囊帕子,男人送出手中的好酒,婦人送出栽種的青菜,所有人都為這一行人的入城,表示著歡迎。


    與城牆外的殘酷,城牆上的嚴陣以待不同,城中此刻仿佛進入了歡樂的海洋,恍惚間,似乎與謝謹畫見過了兩國都城一般了。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實際上生活在這裏的人,比生活在西元與大慶邊關的百姓還要苦,他們長時間的生活在這風沙征戰之地,每日裏都提心吊膽,擔心著異族衝破關卡,直入城中燒殺擄掠,擔心著異族來犯,然後必須被征兵,必須要打仗。


    這裏的百姓,都是西元流放的犯人或者是軍戶的後代,他們世代生活在這裏,離不開這裏。


    對這些人來說,他們不介意朝廷派來的是郡王還是王爺,不在意元帥是元貞還是別的誰。


    他們隻在意誰真正的能夠保護這座城池,誰能夠將異族打出去。


    現實可悲,卻也是這裏真正的生活常態。


    謝謹畫望著這些,眼中閃過沉思之色。


    這裏是西元的最邊界,是大沙漠的邊緣,這裏,與她以往所有經曆過的地方都不同。


    她轉頭望向秦錚,秦錚感覺到她的視線,疑惑了下,然後想到什麽,握住了謝謹畫的手。


    男人輕輕的嗓音在謝謹畫的耳邊響起:“拉著我的手就不會被衝散了。”


    謝謹畫反握住了秦錚的手,五指收緊了。


    眼中的迷茫盡去。


    無論是什麽地方,隻要有秦錚在,謝謹畫都有信心可以一直一直待下去。


    重要的從來不是某處地方,而是某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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