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謹畫進去泰寧殿的時候,先就被裏麵沉悶的藥氣熏了一下。


    比起藥氣還要沉悶的,是這裏麵的人。


    那些個內侍宮女,人人麵上帶著茫然,帶著對未來的絕望。


    對謝謹畫這個突然進來的人,大多數人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小郡王的情形實在是不好,麵上通紅一片,一個個水泡遍布在露出在外麵的每一寸肌膚之上。


    禦醫熬製的藥,剛剛勉強喂入口中,便嘔吐了出來。


    旁邊有宮女快速的將嘔吐物清掃了,卻還是耐不住那種酸澀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便是最不懂醫術的人,也知道小郡王這般是不成了。


    就算不被傳染天花,若是小郡王死在這裏,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能夠逃的了責任。


    那隔著一層帕子幫著小郡王把脈的禦醫,眼中全是焦灼與隱隱的絕望。


    連禦醫都如何了,更遑論他人。


    謝謹畫皺了皺眉,望見四處緊閉的門窗,徑自走到窗邊,一把將窗戶推開。


    清新的空氣轉瞬間隨著風卷入了殿中,謝謹畫隻覺得唿吸一清,整個人都覺得輕鬆了些。


    “你做什麽,小郡王不能夠見風的。”


    旁邊有看到謝謹畫行為的宮女斥責了一聲,過來就要把那才打開的窗戶關上。


    “我是陛下派來的,禦前行走的女官,陛下有旨,泰寧殿中此刻一應事物全部由我做主。”


    謝謹畫沒有動手阻止那個要關窗的宮女,也沒有去解釋對於病人來說,比起藥物,良好的環境,美好的心情更加的重要。


    她直接將專門從皇帝那裏要來的令牌拿了出來。


    她既然說要來泰寧殿,那就不是等待天意或者是別人來決定自己的命運,她要自己掌握主動權。


    這樣她才能夠幫到小郡王,她才能夠幫到自己。


    謝謹畫隻是通曉一些醫術,比起在場的禦醫她那點兒醫術都拿不出手,可是她前世是經曆過天花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齊王,那個時候,齊王不知道怎麽的染上了天花,甚至一度昏迷不醒,周圍照料他的人也一一感染,在所有禦醫都放棄的時候,在所有的方子都沒有辦法減緩齊王的症狀的時候,在齊王府的人都想著為齊王辦後事的時候。


    謝謹畫沒有放棄,謝謹畫遍覽群書,四處尋覓那些得了天花的人家,最後才總結出了一套照料天花病人的法子。


    她將齊王照料好了,自己也累倒了,最後,這功勞到了從齊王昏迷便始終不曾露頭的謝謹瑤的身上。


    也怪不得那之後齊王對她突然冷淡了下來,所有人都知曉這個‘真相’,隻有謝謹畫不知道。


    日後反目時候,在齊王生病的時候不曾用心,居心叵測,也成了謝謹畫的錯處。


    從前想不明白,覺得委屈。


    後來想明白了,應該是身邊的那些個‘忠心’侍女還有齊王的一雙兒女加上齊王府中的某些人一齊顛倒了黑白,才會讓齊王深信他生病昏迷的時候是謝謹瑤照顧的他。


    不過即便是想明白了,對謝謹畫現在而言,卻是無所謂了。


    就算再真心的付出,若是那人不想領情,沒有心,也是白費,還不如喂一條狗。


    “所有人從現在開始注意殿中通風,還有那些植物,都搬走,小郡王換下的被褥衣服直接燒毀,去準備最烈的酒,小郡王身上高溫一直不退的話便用烈酒擦拭全身,準備好溫養的藥物,還有補身的食物,現在先要讓小郡王有體力......”


    謝謹畫將令牌收起,便直接開口命令,將一切注意事項全部交待清楚。


    然後又一一吩咐殿中的幾個人各自要幹什麽。


    謝謹畫的話語條理清晰,目的明確,她的態度坦然無畏,還有皇帝沒有放棄,將她這個禦前女官派來的行為讓殿中這些從小郡王被確診天花開始便茫然無措的人,一個個的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開始忙碌了起來。


    小郡王身邊照料的幾個禦醫看了謝謹畫一眼,有想要開口的,此刻聽到她的話語,麵上染了些思索之色。


    到底沒有阻攔。


    現在但凡能夠有一點兒希望,誰都不想要放棄。


    ——


    鄭千秋抬了下帽子,眉眼間難以掩飾的添了焦慮,他扮作了宮中的護衛,對精通易容術精通藥物的人來說,短暫時間變成另外一個人很輕鬆。


    謝謹畫從進入宮中開始所有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中,看的越多,他便越是移不開眼睛。


    因為越是觀察,謝謹畫與心中那個女子便越是相像。


    謝謹畫是被人陷害的,她為了洗脫嫌疑甚至去了泰寧殿。


    那小郡王身上的天花是被人刻意感染上的,比起普通的天花麻煩了何止幾倍,在看到謝謹畫入了泰寧殿的一刻,鄭千秋忍不住的開始擔心。


    為了這個與心愛女子越發相像的少女擔心,為了那幕後黑手而憤怒。


    鄭千秋想到了謝謹瑤去看齊王的那一次。


    齊王明明給謝謹瑤一些不該存的希望,又不斷的出現在謝謹畫身邊,百般手段用盡。


    鄭千秋的眼睛微微眯起,齊王倒是好算計。


    隻是,世上真的就好人全都給齊王做了嗎?


    不論是謝函說的是他女兒的謝謹瑤,還是讓他看著便想到阿縷的謝謹畫,齊王現在一個兩個的都妄圖欺騙利用,讓鄭千秋對他動了真怒。


    ——


    在謝謹畫在泰寧殿中忙忙碌碌的時候,宮中其他的人也沒有閑著。


    皇帝按照謝謹畫說說,對最近十幾日尤其是三日之內的宮中所有進出之人還有京城附近那些家中有天花病人的人家一一進行了調查。


    倒是真的調查出了一些東西。


    “陛下,屬下查出,京郊城北有一個姓孫的莊戶人家,家中有小兒十幾日前染上天花而死,村中有人從他們家的手中買了染病小兒病時穿著的衣物,屬下順著這條線,輾轉查到了那背後的人,是永安公主的奶麽麽。”


    皇帝想到了永安公主用帕子給小郡王擦臉的畫麵。


    皇帝的手慢慢的握緊,手中的筆有些不堪重負。


    一聲重響,下麵跪著的人不敢抬頭,不知道皇帝是摔了什麽。


    “啟稟陛下,雖然查出了最後接觸衣物的那人是公主的奶麽麽,但是我們還查到些別的線索。”


    他遲疑了下:“那奶麽麽家中沒有兒子,卻有一個遠方侄女,那侄女入宮是用的孤女的身份,在皇後娘娘身邊當差,誰都不曉得她和端嬪身邊的人有關係,聽說那宮女很得大皇子的看重,曾經有向皇後娘娘討要的意思。”


    這最後一點線索是他們意外所得,說實話,突然得了這麽個線索,他也是百般猜測,多有不安的,可是真的順著查下去,卻發現這消息真真的。


    皇帝眼中恢複了清明。


    對女兒的狠毒愚蠢他會憤怒,但是這其中如果牽扯到了一些別的,那麽他就會立刻冷靜下來。


    “皇後......”


    皇帝的聲音中含著森森冷意。


    “將那奶麽麽和那宮女全都抓起來,所有線索一個都不放過,全都好好審問一遍,大皇子還有皇後宮中,監視起來,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個狠心的,連對著一個五六歲什麽都不知曉的孩子就能夠下此狠手。”


    ——


    “殿下,陛下的人已經查到了該查的,我們的尾巴也全都掃清楚了,現在便是永安公主反口,也是無用了。”


    內侍匆匆趕到齊王的房中,麵上帶著喜色,向著他報喜。


    齊王唇角微微勾起:“做的不錯,這個賞你了。”


    隨手扔給了那內侍一塊玉佩,在那內侍走了之後,男人哼笑出聲。


    “隻要本王想要得到的,便沒有得不到的,天下是我的,畫兒,你早晚也會是我的。”


    他的手中拿著一塊布料,湊到鼻端輕輕的嗅聞。


    若是謝謹畫在這裏,定然認的出來,那是她的小衣。


    齊王的眼中現出了癡迷的色彩,臉頰帶著點兒紅意,嘴裏喃喃著畫兒,畫兒,眼中全是迷離色欲的光。


    有些激動的齊王沒有發現,自己臉頰上的紅意越發的眼中,一點小小的疙瘩破開了肌膚,冒到了臉上。


    ——


    齊王染病了,似乎也是天花,現如今已經有禦醫去齊王府中常駐了。


    即便是泰寧殿這種地方,齊王染上瘟疫這般大的事情也能夠傳入進來。


    比起小郡王這個元安公主的兒子,和皇室隔了一層的血脈,齊王可是正經的皇子,一時間別說整個宮廷了,便是朝堂中也是紛紛議論。


    聽說齊王高燒不退。


    聽說齊王全身滿麵都是紅疹。


    聽說齊王妃本來要照料齊王,卻因為腹中孩兒不便,不能夠過去,便將所有的侍妾都派去了。


    聽說那一個個侍妾推諉的厲害,寧願自請求去也不願意呆在齊王的身邊。


    聽說齊王咳血了。


    聽說齊王那天花就是小郡王感染的。


    這一個個傳聞傳的有鼻子有眼的,一一入了謝謹畫的耳朵。


    謝謹畫一開始聽到的時候還有些不信,畢竟齊王那般小心的一個人,知曉了小郡王的病情,怎麽的也不會讓自己也染上的。


    他染上天花的時間是幾年後,不是現在。


    不過待到了後來,宮中的禦醫少了大半,甚至連小郡王這邊的禦醫都調走幾個,惹的元安公主發怒的時候,謝謹畫便確定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若不是齊王染了天花,那些禦醫哪裏會先顧著王府,而不顧著泰寧殿。


    確定了之後,謝謹畫的心情連著幾日都非常好,該說是報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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