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緊靠著的小巷子中,一道黑影無聲落下,小巷子中安靜的近乎詭異,與瑞王府中的喧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纖細的身影直起身子,直接向外走去,隻是走到一半,他突然間停住了腳步。


    月色下,一個有些佝僂的身影正好擋在出口的位置。


    她的麵容背著光,像是陷入一片純然的黑暗中一般,看不清楚。


    “小主,老身等您很久了。”


    一邊咳嗽著,老嫗拄著拐杖一步步的向著秦錚走近。


    “小主應該已經出氣了吧,出了這口氣,便跟著老身迴去吧。”


    老嫗伸手向著秦錚的胳膊探去,動作看起來很慢,實際上卻是快的驚人,眼看著秦錚的胳膊就要落在她的五指之間。


    少年的身子奇異的一扭,胳膊就像是無骨一般,反向一折,從老嫗的掌心中脫了出來,同時間指尖迅速的點向對方的腕脈。


    老嫗以手中拐杖拄地,滴溜溜轉了一圈,避開了秦錚的五指,下一刻,她手中拐杖橫掃秦錚腿部,秦錚身形一晃,正要躲開,卻是牽動了背部傷勢,身形一滯,被對方的杖風在腿部掃過,身子一歪,顯顯在老嫗再次出手前躲了開去。


    兩人兔起鶻落之間已經交手了十幾招,本來沒有那麽容易分出勝負,隻是秦錚受製於自己嚴重的外傷,被老嫗步步逼近,轉瞬間便被逼退到了巷子最深處。


    “小主,您還不是老身的對手,跟著老身迴去吧。”


    老嫗咳嗽了兩聲,手中的拐杖橫在秦錚的胸前,再次勸說。


    秦錚冷冷的望著老嫗,嗤笑了一聲:“迴去?那個地方沒有任何人歡迎我,我為何要迴去。”


    若是從來沒有體會過溫暖的話,那麽不會知道寒冷。


    若是寒冬中抓住了一縷陽光,那麽從此之後,便再也難以放手。


    老嫗皺眉:“小主,老身知道您忍的辛苦,明明能夠輕易要了那些人的命,卻要被他們那般折辱,隻是小主您已經熬過了九十九步,老身已經找到機會讓您出頭,再忍耐一下便成了,何必要自斷長城呢,那狐媚子不能夠給您高貴的身份,不能夠幫助您達成所願,您不該沉溺。”


    “那不是我的所願。”


    秦錚一字一頓,身形緊繃的像是一張繃緊到了極致的弓弦一般,隻要再施加一點兒力道,便會斷裂。


    老嫗搖頭,仿佛看著一個不聽話的孩子:“那是小主的願望,是您存在於世唯一的作用。”


    “若是您一直不能夠看清楚的話,那老身隻能夠將那迷惑於您的狐媚子除掉了。”


    老嫗咳嗽著,慢吞吞的說出這句滿含殺機的話。


    秦錚驀然抬眸,冷冷的望著對方。


    “你敢!”


    “小主子,您要和老身賭一把嗎?”


    秦錚一直緊繃的身形,乍然軟了下來,像是被抽去了全身每一寸傲骨一般,剩下的隻有軟弱:“我不敢賭。”


    老嫗笑了,伸手在秦錚的身上幾點,點住了對方身上大部分的穴位。


    “小主,你還太小,你現在還需要老身好好看著,你不要怪老身逼迫你,老身都是為了你好......厄!”


    老嫗這一次再沒有了戒備,手向下移,握向秦錚的手腕。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麵色一變,猛的拍出一道掌風,秦錚被一掌掃到半邊身子,唇角溢出了一縷鮮血,他卻在笑。


    老嫗的手背之上,分明是一根銀針,上麵有隱隱的藍芒。


    “小主,你居然練成了移脈之法!”


    老嫗麵上滿是愕然,不為了對方用毒,而是為了對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練成了這門移脈絕學。


    老嫗不敢多動彈一步,她迅速的從懷中掏出解毒丸遞到了嘴裏,望著秦錚的目光,再也不是看待一個掌控中的孩子傀儡,而是一個值得戒備的對手。


    秦錚深深的望著她:“我不敢賭,我不敢拿她的性命賭你的信用。所以,若是你想要對她下手的話,下一次,我會直接要了你的命!”


    這不是威脅,而是在陳述事實。


    老嫗正在老去,而他在一日日成長,未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還有,我最後說一遍,她不是狐媚子!”


    老嫗望著已經人蹤杳杳的巷子口,慢慢的握緊了手中的拐杖。


    秦錚,已經徹底的脫離了她的控製。


    她的願望,不能夠缺了秦錚......


    她不會就這麽罷休的!


    ——


    秦錚伸手捂住了唇,掌心中是一攤鮮血,老嫗的那一掌,不是好挨的,否則的話他不會隻是警告。


    不敢發出絲毫的聲響,少年倚靠在樹後,望著燈火熄滅的房間,不舍得眨眼。


    謝謹畫便在這個屋子裏,他白日裏偷偷的觀察過。


    這麽個時間,謝謹畫應該是睡著了,秦錚過來這邊,也看不到她,可是他就是想要在這裏守著。


    和她離的近一點兒,再近一點兒,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夠讓心中的彷徨不安盡數消散。


    他拒絕了老嫗,拒絕了從出生起便開始的所謂安排,他就想要呆在謝謹畫的身邊,呆在這個給他溫暖的少女身邊。


    隻有在她的身邊,他才覺得,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少年的臉頰上還帶著猙獰的口子,可是他唇角勾起的笑,卻帶著點兒迷幻的色彩。


    像是沉浸於一個最美好的美夢之中。


    梆子敲動的聲音在夜空中響起,謝謹畫猛的坐起身子。


    額頭上有冷汗冒出。


    方才夢中亂七八糟的一片,恍惚間,夢到了秦錚萬箭穿心而死的慘狀。


    她沒有見過他的死亡,可是謝謹瑤的那句話,卻讓她始終無法釋懷。


    “小姐,你怎麽起來了?”


    百合聽到動靜趕了過來。


    “我有些睡不著,去一趟秦錚那裏看看,你先睡吧......”


    謝謹畫就著百合點起的燈火,下床穿上鞋子,拿起床邊的一件外袍披在了身上,自顧吩咐了聲。


    “小姐。”


    身後百合輕聲喊了出來。


    謝謹畫疑惑的轉頭。


    百合揪緊了手指頭:“小姐您對他太上心了,為什麽?”


    到底忍不住的問出了口。


    謝謹畫說的一次救命之恩和什麽當做弟弟,她根本就沒有信過。


    謝謹畫麵上現出了些異色。


    半晌,在百合以為自己不會得到答案的時候,少女帶著些沙啞的嗓音在空間中響起:“我欠了一個人的,欠了太多,我對他再好,也都隻是在還債。”


    門外,少年慢慢的閉上了眼睛,原來如此。


    慢慢的轉過身子,一步,兩步。


    胸口處一瞬間窒悶的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石頭壓住一般,噗的一口鮮血噴濺而出。


    少年的身子栽倒在地。


    “誰在外麵!”


    謝謹畫聽到了外麵的聲音,厲嗬一聲,打開了房門。


    淡淡的月色下,一眼便看到了倒臥在地板之上的纖細身影,胸前血跡斑斑,麵色蒼白如紙,雙眼緊閉,仿佛死了一般。


    “秦錚!”


    謝謹畫手中的燭火掉落在地。


    “小姐,他怎麽在這裏?”


    百合也跟了過來:“小姐,要不要叫大夫......”


    “和我一起把他扶我房裏,別驚動任何人。”


    秦錚就算年紀再小,但是若是被人知曉他半夜來自己的房間,有心人不會放過他的。


    謝謹畫握著秦錚的手腕,感覺著內裏脈息的混亂,麵色冷凝如水。


    ——


    “你究竟怎麽迴事兒?內息怎麽那麽亂!你知不知道自己這條命好容易撿迴來的,你若是出了事情我怎麽辦!”


    秦錚一睜開眼睛,望見的便是謝謹畫冷極了怒極了的麵容。


    他抬眸凝望著謝謹畫,望著少女披散的發,望著對方眼底的紅色,看著對方有些淩亂的衣服,張了張嘴。


    嗓子幹涸的厲害,發不出聲音,隻有血沫從喉嚨中湧出,鹹澀味道在唇齒間徘徊。


    謝謹畫冷著一張臉從旁邊桌子上拿起一個碗,裏麵有湯匙,舀了一湯匙水,送到了秦錚的嘴邊。


    秦錚愣了愣。


    “張嘴!”


    謝謹畫命令道。


    秦錚下意識的聽從了對方的話張開了嘴。


    一口溫溫的水送入了唇齒間,浸潤著幹涸的口腔。


    水中帶著些許的藥味,不知道是什麽藥,隻是藥水入了口腔,滑入胸肺的時候,卻有一股子沁涼滋潤著火燒火燎的內髒。


    胸口壓抑著的大石,稍微鬆懈了些。


    這麽有奇效的東西,她就這麽給他用了。


    一口接著一口,謝謹畫的動作不緊不慢,耐心至極,好半晌才將那一碗藥水全都喂完了。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沙啞的嗓音響起,少年的眸子幽暗深邃,裏麵沉澱著的情緒太複雜。


    謝謹畫放空碗的手頓了頓,轉頭望向秦錚:“我想對你好,你值得我對你好。”


    “別管為什麽,你隻要接受我的好就行了,其他的,你還是個孩子,想太多,小心長不高。”


    謝謹畫已經猜到了秦錚應該是聽到自己和百合的對話了,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秦錚的脈搏很亂,也不知道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的,但是他突然暈倒卻很顯然是急怒攻心,她卻有些理解不了對方的心思。


    “你隻能夠對我這麽好,可以嗎?”


    半晌,少年的嗓音幽幽響起,他垂低了眸子,仿佛隻是隨口的要求,隻有自己知道,握緊的拳頭是在極力壓抑著心口的某些情緒。


    就算是還債,就算是因為別人對他好,她也隻能夠對他好。


    “傻子。”


    謝謹畫拿著帕子幫秦錚把嘴角的一點水漬擦拭幹淨,有些無奈,以為她是對誰都好的聖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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