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閉上眼睛,謝謹畫便忍不住的迴到死前的最後一幕,無盡的黑暗中,那一寸寸磨滅的驕傲,那一分分加諸於她身上的痛苦折磨,那一絲絲纏綿到靈魂最深處的悔恨怨毒,沒有磨滅,卻是更加清晰了起來。


    隱約間,她似乎能夠聽到遙遙的地方傳來的嘈雜的聲音。


    謝謹畫猜測著應該是謝謹瑤那邊,她這個妹妹,一向最喜歡保養那張臉,謝謹瑤那時候最先毀了的便是她的容,現如今,倒是現世報來的快。


    真希望,謝謹瑤那張臉能夠毀的徹底一些。


    心底這般想著,謝謹畫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久久她的唿吸才平緩了下來,隻是不久後,少女的身子一陣抽搐,額頭上冒出了冷汗,眉宇緊緊的皺著,唇不斷的闔動著,陷入了更深沉的夢魘之中。


    ——


    謝謹瑤確實傷了臉,隻是沒有謝謹畫期待的傷的那麽嚴重,隻有左邊臉頰一道寸許的痕跡。


    隻是在謝謹畫眼中傷的不太嚴重,在一向愛惜容貌的謝謹瑤眼中,在鏡子中看到這道血痕的時候,卻是比割了她一斤的肉還要痛苦瘋狂。


    “都怪二姐,都是她讓人送來那什麽五色圓子,我才會意外被割傷,娘,娘,你要為我做主!”


    “嗚嗚,一定是二姐記恨我,一定是她故意的!”


    “她就是想看我難堪,她就是在報複我!”


    “我不活了!這個樣子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娘你要為我做主!我也是你的女兒!我毀了容,日後還有什麽前程可言!”


    “我本來便困乏,吃了那圓子之後腦袋莫名一暈,否則的話怎麽會摔破碗正好割傷了自己!”


    謝謹瑤開始鬧,開始拚命的鬧,一口咬定就是謝謹畫故意設計自己的。


    黃氏一邊安撫著自己的女兒,一邊咬了牙:“去,讓二小姐馬上過來!”


    “瑤兒,瑤兒,你放心,娘一定不會讓你白白受這傷的,娘一定幫你——”報仇兩個字,黃氏沒有出口,可是她眼中的狠辣意味卻是讓本來鬧的正厲害的謝謹瑤都有些驚到。


    ——


    “小姐,怎麽辦,夫人一定是找你去責問的!”


    外麵院子中兩個膀大腰粗的婆子立在那裏,看架勢就是來者不善。


    百合麵上全是焦慮,一邊的百香也是快要哭了。


    謝謹畫望著兩個丫鬟害怕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你們在想些什麽,我再怎麽說也是謝家的二小姐,母親難道還能夠吃了我不成,去,告訴那兩個婆子,我身子虛,不適走動,若是不小心傷了根本卻是要她們吃掛落了,我也不忍,讓她們等著,待到我找到張軟榻便去母親房中。”


    她心知肚明不會善了,卻絲毫沒有害怕,反而是言笑晏晏的樣子,百合一想也覺得黃氏無論如何不會對謝謹畫太狠,放心的出去了。


    隻是百香還是憂心忡忡的。


    謝謹畫招了招手,在百香耳邊吩咐了幾聲:“你去北院,這般......”


    百香的眼睛慢慢的亮了起來,謝謹畫話音一落她便趕忙衝了出去。


    外麵傳來百合嗬斥婆子的聲音,還有兩個婆子不甘不願嘟囔的聲音。


    “小姐,我這心裏還是有些不安,夫人一向偏疼三小姐的,三小姐這次傷了臉,就算是她自己作的,耐不住夫人覺得是我們害的呢,要不然我去找老爺去——”


    謝謹畫按住了百合的胳膊:“母親還沒有對我如何呢,我便上趕子去找父親告狀,這也太過了,讓別人如何想我。”


    她壓低了聲音,眼中是不掩飾的冷:“便是真的要父親知曉什麽,那也要是父親自己發現的‘真相’。”


    ——


    “你說這二小姐這麽久還沒有備好軟榻,是不是故意拖延?”


    一個臉頰瘦小,顴骨高高凸起的婆子看了看天色,這都站了一盞茶的功夫了,如果不是手中的荷包,她才不等呢。


    另外一個胖乎乎的婆子呸了一聲,有些不滿的開了口:“故意拖延,我看是不想去吧,自己做了虧心事,結果卻不敢露麵,我們可是夫人身邊的人,這二小姐這麽怠慢,我看著果然是性子驕縱的很!也怪不得會那麽算計三小姐。”


    “我們也別等什麽軟榻了,二小姐如果怕顛簸,讓人背著就好了,想來夫人也該等急了。”


    荷包裏的東西雖然好,但是夫人的吩咐更不敢怠慢,兩個人對視一眼,不顧丫鬟的阻攔,直接便衝入了房中。


    ——


    “蓮兒,你說我這鐲子好看嗎?比起大嫂手上的那鐲子呢?”


    頭發上簪著好幾支金簪顯得有些過於累贅的婦人舉起自己的腕子,對著陽光照了又照,摸了又摸,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二夫人,您這鐲子好看,本來是和大夫人手上的鐲子各有千秋的,但是戴在您手上才是更好看,也就是您才能夠顯出這鐲子來。”


    二夫人身邊的小丫頭唇舌像是塗了蜜一般,讓她聽的是格外的開心。


    “嗯,還是蓮兒你這張巧嘴會說話,罷了,待到我再戴幾次,便將這鐲子賞你,雖然好看,但是也就是幾日的時興,本夫人可不戴過時的東西。”


    二夫人眉眼間全是得意,她唯一驕傲的,可不就是比黃氏那個無鹽的多了幾分容貌嗎?


    黃氏再能又如何?那張臉就是最大的敗筆!


    “謝二夫人賞,便是過時的東西,在二夫人手上戴過,那也是沾染了富貴氣兒的,奴婢何德何能,一定迴去好好供著。”


    蓮兒眉眼含笑的繼續奉承。


    百香在看到二夫人如同謝謹畫所說的時間出來之後,大鬆了口氣,給自己打了打氣,看準了方向,衝了出去。”


    百香差點兒撞到二夫人的身上,二夫人被身邊的蓮兒扶住了,望著跪地請罪的百香,麵色難看:“你是哪個房中的丫頭,匆匆忙忙的哪裏去?”


    “二夫人,奴婢,奴婢是二小姐房中的百香,因著小姐身子不適,夫人又急著召見,不巧房中的軟榻被個笨手笨腳的給撒上了水,奴婢沒的法子,就想到著去庫房中取一張軟榻給小姐用,奴婢真不是故意衝撞二夫人的,二夫人恕罪!”


    百香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眶中瞬間流出淚水。


    她這副樣子,就是說的再輕巧,二夫人也覺得其中有事兒。


    二夫人對黃氏這個掌握著管家大權的,一向都很看不順眼,隻要有一絲一毫的給她找麻煩的機會,她都不會放過:“謹畫不是說風寒嚴重嗎?大嫂怎麽會不顧她的身子找她去自己房中,究竟怎麽迴事兒,說!”


    百香的身子一抖,不是怕的,而是驚的。


    二夫人的反應和謝謹畫教給她的一模一樣。


    心底莫名的踏實了,百香更加伏低了身子,顫顫的,將謝謹畫後麵教給她的話說了出來:“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就是夫人身邊兩個婆子去請二小姐,看著兇惡的很,其他的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


    二夫人的眼珠子轉動了起來。


    “大嫂急著請謹畫過去應該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商量吧,哎呦,這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不該全家都在嗎?大嫂一定是忘記了,蓮兒,走,我們去通知大哥去。”


    ——


    謝尚書今日休沐,難得呆在家中,這個時間他都是會在書房中的,雖然休沐,卻也有不少公文等著批複,坐到他這個位置,哪裏有什麽真正的清閑。


    隻是他剛剛看了一份公文沒有多久,便聽到了外麵傳來的嘈雜聲音。


    “大哥,大哥,您可快去看看可憐的錦畫吧,她昨日聽說才受了寒,今日大嫂就將她叫去訓斥,這是什麽道理!”


    謝尚書皺眉,望著鬢發都有些散亂衝入書房中的二夫人:“你再說一遍!”


    ——


    謝謹畫是被兩個婆子近乎架著往黃氏的院子去的,不論百合在一邊如何苦苦哀求,那兩個婆子腳下宛若生了風一般,絲毫不考慮謝謹畫的身體,一路吹著風過來,連一件衣服都沒有讓她多披。


    若是說她們沒有提前得到誰的授意,傻子都不信。


    謝謹畫沒有反抗,像是被嚇住了一般,兩個婆子看著她的眼神都帶著鄙夷與得意。


    隻有她自己知道,不是軟弱,不是被嚇住,隻是還想要試探。


    她想要更加確定一些黃氏對自己究竟有沒有一絲半點兒的母女之情。


    她想要確定,自己在這個家中,究竟算是什麽。


    黃氏的院子很快就到了,院子外守著個穿著淡青色襖裙的仆婦,看到她們過來,還沒有等人站定,便迎了上來,對著兩個婆子好生訓斥了一番,直到兩個婆子連連點頭哈腰的道歉了,眼睛一斜,像是才看到謝謹畫一般:“二小姐可終於來了,夫人已經等您不少時候了,問了奴婢好幾聲。夫人的性子急,小姐若是再晚來會兒,夫人都要自己去請了。”


    謝謹畫從前在家中自覺自己也算是個受寵的,丫鬟仆婦們看到她也都是尊重著,今天才算是知道,自己的那些個敬重,原來都來自於黃氏的態度。


    有些試探,到這裏已經能夠得到一個結果了,雖然這結果不是多麽讓人喜悅。


    有些戲,一路上已經做好了,現在她也沒興趣再任憑人搓圓揉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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