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八年春。


    蜀中最轟動的事莫過於新成立的總督府要開科取士,不僅有常科明經進士,還有四門製科,分別為:


    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


    經學優深可為師法科;


    詳閑吏理達於教化科;


    識洞兵機軍謀宏遠科;


    除此外,還設武舉科,刀槍劍棍武技高超者皆可報名。


    這一則榜文一出,滿城轟動。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清楚,眼下這位總督,其實地位與早兩年的那位皇帝沒什麽區別,全盛時的地盤都打下來了,眼下不登基,不就是想著再更上層樓麽。


    勤王救駕?


    鬼信!


    學生士子沒有因為勸進表被壓下而不滿,反而更興奮,你看,科舉都開了,嗬!


    不僅書院沸騰,青樓歡鬧,大街小巷就連掏金汁的都在議論此事。


    百年不遇的良機呐,這麽大的疆域,這麽多的州縣,等著你們去做官呐。


    通往各縣各鄉的大道小路上,快馬急腳也不知有多少,個個在用最快的速度,將消息傳出去。


    因為總督府很急,科考時間定在四月初一。


    秦越有口難辨,他本意是來個公務員選撥試而已,結果所有人都說,你製科都開了,常科不開不合適。


    秦越隻好再放手,專業的事讓專業的人去幹吧,他簽署完總督令就不再過問此事,要是過問的話,哪怕分成三頭六臂也應付不過來,因為每天都有堆成小山的名刺從門房搬進來,走哪都有士卿們候著。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士卿們有能力、有財力,古往今來都是政治體係的中堅力量,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想得民心,第一步便是要得士心。


    但跑官的習慣卻不能隨便養成,這口子一開,後患無窮。


    具體負責此事的是已榮升為副總理的曾梧,他於正月裏將益州府衙的差事移交給呂端,自己卻以副總理的身份兼組織部長,幹起了禮部侍郎兼吏部侍郎的事情。


    財務部長是韓徽,去年一場大病,差點要了他的小命,好在司馬錯有妙手迴春術,將他從鬼門關拉了迴來,如今父親已經虎口逃生,萬裏兜轉來到了益州,雖說若大的一個家庭,隻剩下他父子二人,好在一顆心思終於放下來了,再次一心撲在工作上。


    文化部長是曾方,其實秦越更希望程慎來幹,可他太謙和了,連連推讓,隻願為副。


    商務部長是張仲子,這家夥不愧出身於跑船世家,雖然滿腹經綸,但骨子裏卻流著商賈的血,他當縣令最出色的政績便是經濟開發區的成功建設,益州都比不過他,無它,隻因為他擅長與商賈們交流,態度誠懇,決斷迅速,完全與一般的官僚不同。


    司法部長是房進,這也是位把各類法典都吃透的另類人,從前蜀至今,一直坐在益州通判的位置上,久經考驗。


    農業部正職空著,卻有一位副部長,姓卜,名安,都不知道他這名是誰給取的,讀快點就是不安,但人是有本事的,乃是王著當初走訪時就記在本子上的有才之人,隻是出身頗微,乃前蜀時眉州刺史張琳的馬僮。


    張琳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一心撲在農業上,修水利,改稻種,民被其惠,有歌記曰:“前有章仇後張公,疏決水利粳稻豐,南陽杜詩不可同,何不用之代天工。”


    如今這卜安也已是五十好幾的人了,皮膚黝黑,身子精瘦,隻有兩隻眼睛炯炯有神,張琳的一身本事被其偷師的一幹二淨,還進一步發揚光大了,對益、眉、蜀、漢、簡、資等州的水土如數家珍,各種出產盡在胸中,隻緣其專靠售賣種子發家。


    王著沒想過用他當農業部長,隻覺著此人對土壤對農業十分熟悉,本擬給其一個總理衙門幫辦的身份,好常備諮詢。是秦越覺著,這樣的人才便該放開他的手腳,不會當官沒關係,會做事就行。


    ……


    這些部門名稱,其實王著十分反感,隻覺著就是秦越在搞惡作劇,但李穀一句話又把他的不滿摁迴了肚子裏:“你覺著難聽就對了,六部尚書是好聽,要不你正兒八經的寫個奏疏?”


    王著就沒有話講了,隻好痛苦的一揚脖,灌下一口烈酒。


    雖然,如今的益州就是個小朝廷,但人家秦越仁至義盡了,連王都不封,哪怕諸多政事擺在麵前,也基本不看,全交給自己,總理衙門權限大到不可想象。


    如今就連所有衙門都用別稱,搞的所有人似官非官,還想怎樣?


    哪怕世宗複活,也隻能稱其忠。


    雖然王著清楚的知道,事情不是這樣子的,但形勢比人強,秦越自己還被那些天天吵著鬧著要勸進的人煩怕了呢。


    先帝啊先帝,非臣不忠呐!


    或許是元宵節的歡愉舒暢了身心,又或者是真解開心結了,總之,一肚子浩然正氣的王著開始大變樣了,有真正的笑容浮上了臉龐。


    其實王著之才有多強,秦越到目前為止都沒看出什麽來,雖然這一年來也做了不少事情,但其實都中規中矩,有些時候甚至覺著比曾梧差遠了,就連年青的呂端也比他強。


    但他是郭榮看好的儲相,範質都要畏懼的對手,就憑這,秦越都要捏著鼻子由著他任性子,期望著他有一天能放出真本事來。


    然而他真甩開膀子幹事了,這突然轉變過來的風格,卻又差點令秦越產生自我懷疑了。


    總理衙門迅速上了軌道,有些秦越自己都比較含糊的東西,在王著的領導下,逐漸變的明朗起來,條理分明。


    其實,用後世的名稱來設組織架構,於當下來說,是十分別扭的事情,不僅百姓雲裏霧裏,就連自己人也十分的不爽。


    比如曾梧,你叫他一聲曾總理,他一定懶的理你,要是尊稱一聲曾相公,他一定笑哈哈。


    就連張仲子這般貌似粗豪者,也不喜歡部長的稱唿,常言自己這位置,要是換成朝廷命官,尚書不說,起碼是個侍郎。


    而被邀請加入資政堂與李穀一起喝茶的歐陽炯,仿佛忽然間就年輕了十幾歲,每天下了值便直奔沒名堂的園子,絲竹管弦聲中,一張張或年老或年輕的臉上都浮出了心領神會之色。


    益州城中,有別樣氣氛悄然浮起。


    這氣氛摸不到,看不著,無色無味,卻能刺激著人們的感觀。


    就連報名參軍的人都多了起來。


    各州的征兵工作,個個都開展的轟轟烈烈。


    而今年的花市,格外熱鬧,準備蠶市的商人們也個個提前開始熱起了身。


    至於戰火,則悄然無聲的熄了。


    虎牙軍既沒耀兵大散關下,宋軍也沒再出大散關一步。


    信誓旦旦說一開春就要親征的宋九重也沒了下文。


    正旦大朝,南唐國主遣使賀,占城國王遣使賀,遼東女真遣使賀,高麗國王遣使賀,西域迴鶻遣使賀,各鎮節度遣使賀,其中又以靈武節度使馮繼業的禮物最得宋九重的歡心,其獻馬五百、橐駝百、野馬十,見到這些神駿,宋九重真的是龍顏大悅。


    是日大宴群臣,宋九重大醉,次日酒醒,對近侍曰:“沉湎非令儀,朕宴偶醉,恆悔之。”


    又從郭氏族人中挑出老成持重的郭玘往饗周廟,嗯,真正的郭氏族人其實都死絕了,這位郭玘也不知遠偏了多少支。


    然後,各項政務便忙了起來,一年之際在於春,這一忙,就有些脫不開身了,轉眼便到了二月份,更忙了,因為二月十六,是他的生辰,百官忙著籌備長春節的禮物,這是大事,得普天同慶。


    去年是倉促,沒來得及像樣準備,今年不一樣了,再忙,這個長春節也必須要過好。


    宋九重自己也很重視,為了好好的過一過三十五歲的生日,一過二月二便開始靜室閉關,潛心禮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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