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節帥府。


    一場軍議正在進行,氣氛劍撥弩張。


    李景達黑著臉,坐在帥案後看著陳覺的激昂表演。


    “……諸位,六合之戰尤在眼前,前車之鑒,不可或忘。逆周兵強馬壯,不可力敵,我軍既已連收二州,便當據城而守,鞏固陣地,這滁和二州之軍民再也經不起敵軍傷害。


    至於逆周之大軍,一是等我後續援軍到來,二是拖延以待戰機,我們境內作戰,耗的起,他們卻耗不起。”


    朱元忿道:“好教監軍知曉,濠州城內的軍民還在翹首以盼王師相救呢。”


    “濠州之險,不下於壽州,那壽州城能守四月有餘,濠州城隻會時間更長久,馬上就是六月酷暑,逆周師老兵疲,哪能久呆,某料定,最多一月,必將退師,屆時我軍隨後掩趕便是。”


    “指望周兵畏暑?哈,真笑話……”


    陳覺勃然大怒,道:“朱將軍,你目無尊上,難道是想試某之法劍不成?”


    朱元冷笑道:“不敢。下令拚命追殺的是你,下令據城堅守的也是你,末將隻管聽令行事。”


    “你……”


    李景達疲憊的揮揮手,示意朱元退下,對陳覺道:“陳監軍,我軍若是不前,周兵全聚於濠州,哪怕城池再堅固,也守不住。所以我軍必須出發相救。


    這樣吧,請監軍在這滁州城中遙控調度,本王率一萬子弟前去相援,如何?”


    陳覺輕搖羽扇,笑道:“殿下就不怕逆周執行圍點打援?”


    “急行軍迴六合,然後乘戰艦經運河入淮,逆流而上,周兵馬軍再強,又有何用,要知道我軍之弓弩,遠優於逆周。”


    陳覺沉默良久,方道:“殿下乃萬金之軀,怎可行此冒險之事,果真要出兵相救,也隻能出一支偏師。”


    “敵軍大部分已經兵疲待整,已調不出太多生力軍,所以無需畏懼,若真的野外相遇,隻要三軍用命,勝負也在五五之數,要知道天時地利人和,俱在我方。再加上林將軍,鄭將軍一戰成名,如今正是我軍大振雄風之時,時不我待。”


    “不行。”


    陳覺放下羽扇,端起茶杯品一口香茗,方道:“非某不講情麵,實在是我軍輸不起了,殿下,真要出兵,也隻能出三千,至於領軍將領,殿下看著安排吧。”


    “……”


    目送陳覺施施然的遠去,朱元再也忍不住,道:“大王,某忍不住了。”


    李景達輕撫長劍,澀聲歎道:“監軍所言……也……也有道理。”


    “有理個屁,不該戰要戰,該戰又不戰,呸!”


    “朱將軍,收斂性子,不可逞口舌之快,而惹……算了,既然出兵三千,那就不能與敵主力硬碰硬,可西向廬舒,不知哪位將軍願往?”


    朱元重重一抱拳,道:“末將願往,省得在此受這鳥氣。”


    `……


    炭火熊熊,兩個黑陶瓦罐架在火上燒著。


    秦越吹著口哨,一手抱著木盤,一手執著豆腐刀,將雪白滑嫩的豆腐腦一大塊一大塊的鏟進瓦罐裏,看著那雪白的豆腐腦在火力的催發下輕輕的顫動著,秦越滿足的輕聞一口香氣,這才端起一盤燒頭,問曹彬:“喂,真不吃這個?”


    曹彬沒好氣的道:“給某加肉沫就好。”


    秦越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這是好東西,得虧昨天又用麥粉,又用青鹽搓洗了幾十遍,哪知你竟然不吃,吃了這玩意,沒有夜盲症,懂不?”


    秦越一邊說,一邊把鹵燒的紅潤油汪的肥腸用筷子挾起,從腰後摸出一柄鋒利的匕首,“唰唰唰”的懸空切下片片碎丁,準確的拋酒進瓦罐裏,在柔嫩的豆腐腦上滿滿的鋪上一層,再淋幾勺醬紅的鹵湯,將豆腐腦全浸潤了,任其在炭火上輕煨著。


    這才搓搓手,用個木勺子很隨意的往另一個瓦罐裏勺下幾勺瘦肉沫,淋上幾勺肉湯,默數百下,各抓一把蔥花,便示意劉強把瓦罐端起。


    曹彬坐在條木大桌前候著呢,先探頭聞聞,然後不滿的道:“你從昨天忙到現在,就為了這一罐東西?”


    秦越懶洋洋的在條凳上坐下,陶醉的聞著香氣,道:“不懂了吧,這東西配上燒餅,絕了。要不是這裏的燒餅做的好吃,我還想不起來這道早餐呢,不過你那絕對沒我這好吃,要不嚐嚐?”


    曹彬搖頭,道:“餓死也不吃,哇,好燙。”


    “一燙三分鮮,要的就是這個味兒。”


    秦越先小口的嚐了一口,滿意的點點頭,道:“比起當年在閩南吃的,還差老大一截,不過也過的去了,下次我做牛肉丸子你吃。”


    “別隻想著吃呀,接下來怎麽整?”


    “休整,安心的休整吧,我們既然離開了濠州城裏,就千萬別往那死人堆裏湊,對了,你跟聖上提過了沒有?”


    曹彬搖搖頭,道:“提了,連同折子上的事一起說了,被聖上好罵了一通,讓我們安心打仗便是。”


    “好吧,我們人微言輕,軍國大事就不用參與了,守好這哨崗。”


    曹彬再次搖頭,“有些東西,聖上不是不知道,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濠州城必須拿下,一時也顧不了許多。


    至於擾民之事,其實他私下裏也不知發了多少火,但也隻能以後慢慢調整,畢竟……許多老將打了一輩子仗了,一些習慣不是那麽好改變的。”


    秦越把燒餅折成條狀,一頭浸在湯裏泡著,問道:“張永德出發三天了,有消息?”


    “沒。”


    ……


    濠州城外,羊馬城,投石轟然,弩矢紛飛,喊殺聲,慘叫聲,聲傳十裏。


    城下行營都部署武行德斜坦右臂,親自擂鼓,在隆隆的鼓聲催發下,上萬大周士兵瘋狂的向城頭湧去。


    城頭上,唐將周靖望了望淮河上尤在熊熊燃燒的十八裏水寨,絕望的大叫一聲,抱起一塊投石,從城頭上和身躍下……


    戰事從寅正開始,大周悍將王審琦趁著夜色,率千名敢死之士,以駱駝浮水而渡,尤在夢鄉的唐軍促不提妨,被王審琦一擊得手,奪關城,破水寨,賊眾大敗,焚戰艦七十餘艘,斬首一千餘級。


    待到天明,孤立的羊馬城便陷入了周兵的汪洋中。


    濠州團練使郭廷謂手扶女牆,眼睜睜的看著水寨被焚,眼睜睜的看著羊馬城被攻,一股炫暈感襲來,終是撐不住,仰天摔倒,一口老血衝口而出。


    “將軍……”


    郭廷謂掙開親衛相扶的手,仰天咆嘯:“聖上,援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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