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春雨菲菲,雨霧彌漫,飄如輕煙的滋潤著萬物,仿佛要把萎縮了一個冬天的生機給勃然喚醒。


    屋內爐火熊熊,鐵錘叮當,甲寅光著膀子,腰間圍著一塊粗布厚裙,正奮力的揮舞著大錘,緊緊追著鐵羅漢小錘的落點,一下快似一下,發出密集的叮當聲。


    “好,有進步,速度提升不少,力量還要再加強。”


    “是。”甲寅放下長錘,任身上汗水橫流,把束發的繩子解下,用力的絞了絞,掛在爐邊,換了一根幹燥的套上,這才用毛巾擦拭身子。


    “早叫你剃光頭不幹,要省多少事情。”


    甲寅笑笑不說話,相處久了自然知道這兩位師父不是真和尚,而是天天掄錘子汗出如雨的,嫌頭發難料理,剃個光頭省事。據說秦越的師父也是個假道士,為的是見再大的官也不用行大禮,哪怕是見到皇帝,也是打一稽首了事。


    他有些想秦越,這人把他安排到這裏打鐵,就再沒出現過,有次他派人送來二十壇陳年老酒,一個鹵好的大豬頭,以及燒雞牛肉若幹,說替甲寅答謝二位師父。然後就再也不見他的人影。


    懶和尚說讓他掄大錘一個月,就真掄一個月,得到的好處不要太多,他每天都能感覺到自己力量在突飛猛進,自從練了那個“滾雷勁”後,體質可以說是一天一個變化,如今的力量和速度與剛來時比最少強大了一倍。


    原來大錘隻能揮三十下,現在依著師父教的運氣心法,同樣的時間內可以一口氣揮出一百零六下。掄完錘,手不疼,腰不酸,唿一口濁氣立馬可以幹活。這樣的進步用懶和尚的話說,他就是個天生掄錘子的命。


    他再傻,也知道懶和尚傳了他真功夫。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他看看懶和尚,便跑出去開門,“唿”的一聲,寒風猛然就襲了過來,胸口頓時冰涼一片。


    來人他認識,是司馬家的長隨,見到甲寅就道:“秦九讓我帶個訊,說這雨一停,大軍可能就要開撥,問你還迴不迴營,要是迴的話,這兩天就下山。”


    甲寅就有些傻眼,一時不知道怎麽迴答,那長隨送到口信,也不進屋,就轉身迴去了。


    懶和尚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道:“想去就去。”


    甲寅噢了一聲,聲音卻有些低落。


    鐵羅漢一敲鐵鉗,發出“啪”的一聲響,甲寅以為又要拉風箱,忙走過去,鐵羅漢搖搖頭,道:“你把桌子拖角落裏去,把東西都收拾空了,我教你一套拳。”


    甲寅歡喜的心都在顫,忙去背桌搬凳,又用掃把將地掃的幹幹淨淨,把大屋裏都收拾好了,方恭恭敬敬的在邊上候著。


    鐵羅漢封了風口,歇了爐,解下圍裙,走到空地上,惜字如金,對甲寅說:“我練,你看。”


    他說了四字,走了兩步,身體隨著唿吸一起一伏分外清晰,倏的身形一伏,拳架展開,甲寅就覺著一股無形的威壓強勢襲來,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隻見鐵羅漢身形如撲食猛虎,雙手似擂鼓金錘,每出一拳,都能清晰的看到一條無形的線從腰間升起,狠狠的傾壓在拳頭上。


    雖然鐵羅漢身前無物,但擊在空氣裏的拳頭分明讓站在一旁的甲寅有一種很痛的感覺。就象似大錘擊打在燒紅的鐵胚上,發出“轟”的一聲悶響,鐵屑飛濺,火花四射。


    鐵羅漢一步一拳,提足亮掌,拳掌連環,漸漸的由慢到快,聲響也越來越密集,形成一連串的雷鳴聲,轟隆隆的一路向前滾去。在這剛猛無疇的拳勢下,土屋在顫抖,積灰在紛飛,直若雷神揮錘,驅動萬馬奔騰。


    甲寅看著看著,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然後身子也激動的顫抖了起來。


    “這是什麽拳?”


    “奔雷。”


    鐵羅漢一通拳打完,緩緩收功,道:“廿四式,練到出拳如雷鳴,就算成了。”


    鐵羅漢第一次表現出他的細心,手把手的教拳,又把招式拆開來揉碎了細細的講,整整教了三天。爐火也就歇了三天,甲寅感到很愧疚,覺著自己笨,浪費了師父的時間。卻不知鐵羅漢十分欣慰。


    學拳,首先要有韌勁,其次才是悟性。


    韌勁,甲寅不缺,也不怕吃苦,悟性可能要差一些,但他整個身心都沉浸在這套拳裏,連做夢都在打拳,卻是應了老話,勤能補拙。


    三天,拳架練的純熟。


    天也轉晴了。


    這天早起,鐵羅漢看看天色,對甲寅道:“大軍真要開撥,明後天路麵稍硬才會起程,你要想迴去,今天就下山吧。”


    甲寅應了聲,臉上卻露出不舍的神情。


    懶和尚提拎著一柄刀過來,道:“你那把刀,刃口都要磨脫了,軍中雖有刀槍分發,但自己備一把總是好,這刀雖是次品,也比那些官樣刀槍強,你拿去用吧。”


    甲寅見那短刀不過二尺有餘,模樣奇怪,刃線彎弧誇張,好比一隻瘦幹的火腿,拿在手中一試,卻是十分趁手,無論揮砍還是捅刺都十分的給力。


    刀鞘木製,一麵卻是鏤空的,用鐵條箍著,反插後腰還是塞於腋下都十分方便。


    鐵羅漢笑道:“不用試,準適合你的牌刀術,藤牌軍中自有,你這箱子就不要背去了。”


    “謝師父。”


    懶和尚道:“在軍中,拚的不是誰殺的人多,拚的是看誰活的更久,別蠻撞亂衝,能省一分力就是一分。”


    甲寅又應了。


    鐵羅漢笑道:“走吧,有事多問問秦九,那人屬狐狸的。”


    甲寅便不在遲疑,把自己的兩件換洗衣服一包,告別兩位師父,急衝衝的就下了山。


    到了軍營,發現人來人往的比之前忙碌多了,糧草物資也堆成了山,看來大軍真的要出動了。


    幾人對他的迴來很是高興,連莊橫鮑九斤都露出真誠的笑容。


    秦越從甲寅手裏接過刀來一看,手中比劃了一下道:“不錯,蠻適合你用的,我用就嫌短了,哎——等等。”


    秦越四下裏一望,沒發現有東西好試刀的,便急衝衝的跑到外麵去拖了一根碗口粗細的木頭來,執在手裏,一刀斬下,木頭應聲而斷。


    秦越用拇指試了試鋒刃,道:“好刀,不比我那柄劍差。”


    甲寅大驚,道:“大師父不是說次品麽。”


    秦越笑道:“是次品沒錯,是寶刀也沒錯。就看你怎麽看了,這刀用力一劈,斬斷普通的刀劍槍棒沒有問題,但離削鐵如泥吹毛斷發遠著呢,拿出去是個寶,但在他倆看來,就是個殘次品了。要知道,這倆和尚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隨便一把刀拿出來,都值白銀千兩。我那劍就是他倆打的,整整敲榨了我師父三千兩白銀。”


    陳疤子過來拍拍肩膀,笑道:“不錯,既長力氣又長肉了,迴來的又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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