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旁的女子,無不是低頭聽憑安排,唯有這兩人,忽然撲倒在蕭覃跟前,哭訴哀求,言說老家無人,即便有幾個親戚,也隻以賣她們為事。她們流落京城會落入私娼窩子,實則也是親戚作祟所致。若是將她們遞解迴原籍,再送迴那些人手裏,她們不如即刻去死。


    這兩個女子苦苦哀求安國公府收留,為奴為婢,做牛做馬都心甘情願。


    蕭覃一時心軟,便答應了下來,將這兩個女子收入府中為婢。


    這二人初進安國公府時,尚且安分守己,但在這繁華之地久了,便漸漸生出了非分之想來。


    眼前這個紈素,便是中秋夜裏,同蕭覃睡在一起的丫頭。


    那時候,她口口聲聲如泣如訴的述說著如何愛慕國公爺。而蕭月白卻深刻的記得,那場夢裏,自己被二房的硬接迴了府,這紈素卻已成了叔叔的通房。


    紈素見了她,竟還滿腹委屈的忸怩言道,她心中愛慕的依舊是國公爺,隻是身為女子,多有不得已之處。國公爺既已身故,她也是無法可施,隻能委身於蕭潼。甚而,她還勸說蕭月白忘了陳博衍,認命的入宮為妃。


    夢裏的紈素,睜著一雙無辜大眼,楚楚可憐的望著她,說道:「四姑娘,你這樣倔強是沒用的。四皇子如今是朝廷貶黜的罪人,你替他守,能有什麽好處?既然皇帝喜歡你,你還不如就這樣入宮做個寵妃,攜帶著一家一起風光風光,也不枉了老太太疼你一場。」


    合著,這所謂真心無悔的愛慕,僅僅隻是拿來攀龍附鳳的借口而已。她想要飛上高枝兒不算什麽,可她為什麽一定要來坑害她的父母?


    蕭月白根本不信,自己的父親會和這丫頭真的有些什麽。


    紈素卻不知為何,一股從未有過的惡寒正打從心底裏冒出來,將她牢牢的攥住。眼前這個一向溫柔和善的四姑娘,此刻卻像一尊索命的夜叉般的可怖。


    她深吸了口氣,強行穩了穩心神,這夫人還沒發話,姑娘又能如何呢?


    隻聽蕭月白開口道:「我且問你,那天晚上,你在後花園裏,對國公爺到底做了什麽?」


    這話也一落,堂上的人各自一怔。


    那天晚上的情形,甄母、林氏甚而還有她蕭月白,都是看在眼中的,這會兒蕭月白再度提起,卻為何故?


    紈素睜大了一雙眼睛,泫然欲泣道:「四姑娘,你這話好似在說婢子是在蓄意勾搭國公爺。婢子縱然身份低微,卻也還曉得廉恥臉麵,這等下作沒臉的事,婢子是不屑為之的!」


    蕭月白淺笑著問道:「如此說來,國公爺其實沒有碰你了?」


    紈素一張臉,登時漲了個通紅,她沒有想到這個靦腆含蓄的嬌小姐竟然能當眾問出這麽一個直白的問題來。


    這件事,其實說來有些尷尬。


    那天夜裏,紈素同蕭覃在花園涼亭之中被人瞧見,實則隻是睡在了一處。那情形被人瞧見,便先入為主,以為必定有事。但兩人到底有沒有什麽,其實沒人知道。


    又因這事委實過於尷尬,事情一出,林氏便先大怒離府而去。而安國公府素來不成文的規矩,男人不過問後宅的事情。而蕭覃又說此事他絕無失禮之處,並不肯認下。如此一來,當家的主母不在,而男主人又不肯認,這是長房裏的事情,旁人更不好過問,竟而就這麽丟下沒人管了。


    於是,此事原委究竟如何,竟是沒人關心。蕭覃雖不認,但夫人眼下正在怒火頭上,府裏人都心照不宣的當他是畏怯夫人之故——畢竟這等事情,男人不認賬,那也是常有的事。


    此刻,蕭月白忽然將這件事當眾抖了出來,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一個未出閣的小姐,仔細詢問這等私密事情,似乎有些不妥。但這話,卻誰也沒說出來。


    紈素漲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盡管她一心想要往上爬,但到底還算要臉,當著大庭廣眾說這些事,怎麽也張不開嘴。


    蕭月白見她不說話,淺笑不言,端起桌上琳琅送來的茶水,輕輕啜了一口。


    一旁的蔣氏看著她,瞪圓了雙眼,不知道這四姑娘今兒是哪根筋不對了。


    她清了清喉嚨,說道:「四姑娘,這等事情,你一個沒出閣的大姑娘,不好過問的。有你母親和你嬸娘在,你還怕這事兒說不清楚麽?大可把心放在肚子裏,迴去歇著吧。明兒老太太就要打發人來接你,你這病若是再重了,老太太責問起來,哎喲喲,我們可承擔不起。」


    蕭月白看著她,笑意冰冷:「二嬸,這是在攆我迴去?才說過,這是長房的事情,我是長房的女兒,自然有權過問。再則,既然說要在迴府之前將這事處置了,那當然要問個清楚明白。不然,這事也忒荒唐便宜了。往後,府裏人但凡想跳高枝兒的,都有樣學樣起來,那可怎生是好?」


    蔣氏被她噎了這一下,頓時有幾分尷尬。


    不管怎樣,她也是家中的長輩,膝下也有一個成年的兒子,現下被一個小輩問的下不來台,這滋味兒無論如何也不好受。


    偏偏,她還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林氏就在一邊坐著,她敢斥責蕭月白一句,那難聽的話怕就是在後麵候著了。何況,老太太甄母偏心長房也不是一日一兩日,蕭月白更是甄母捧在心坎上疼寵的小孫女。她今兒在這兒仗著長輩身份訓斥了蕭月白不打緊,怕是迴到府中,老太太就要仗著婆婆的身份來訓斥她了。


    蔣氏真是想不明白,原本這趟過來是捏準了長房的性子——林氏心高氣傲,這股怒火一直就沒下去,見了這個丫頭,自己再從旁說上幾句,將水攪渾了,林氏氣衝上頭之下,說不準就咬死了不迴府去了。如此一來,甄母必定要惱怒她不顧大局,更不知體恤女兒,即便她日後迴去了,府中的地位也再不會如以往那樣牢固。


    至於蕭月白,在她往常的印象裏,那就是個會走路的泥人兒,比那戲台子上的提線木偶也就多一口氣兒,壓根就不必放在心上。


    誰知來了這裏,林氏還沒怎樣,這四姑娘倒跟吃了炸子兒一般,說話夾槍帶棒,一句不合心意就要嗆人。


    今兒,還真是出了鬼了!


    蔣氏低聲喃喃說道:「這種事,都被老太太親眼瞧見了,還能有什麽說的?四姑娘你不明白,這天下男人都一個樣兒,偷了腥的貓哪有不擦嘴的,他們當然抵死不認了。」


    蕭月白眯細了眼睛,淺淺一笑,厲聲問道:「怎麽著二嬸,你親眼瞧見啦?」


    蔣氏老臉一紅,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林氏到了此刻,心中怒火已然平息了些許,聽了女兒的言語,再看這蔣氏的鬼祟行徑,也逐漸狐疑起來。


    原本,依著她的心智不該如此莽撞,但事關蕭覃,所謂關心則亂,便也隻顧著賭氣,想不到那麽多了。


    現下聽女兒提起,她方才想起來,那夜隻見著兩人躺在一張石床上,到底有沒有事,誰也沒瞧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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