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聽著母親數落他,她想都沒想就找了那兩句話出來,仿佛本能一般。


    或許,是陳博衍的懷抱太過溫暖有力,又或許是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過於熾熱燎人。


    更或許,是那場香豔迷離的夢。


    明珠在旁打了個圓場:「夫人,四爺這等緊張姑娘,我瞧著是好事呢。這不是說,四爺心裏很是看重姑娘?將來等姑娘過了門,四爺一定會將姑娘捧在手心裏的!」


    這話雖俗,不過一句場麵話,卻恰好的衝開了這尷尬的局麵。


    母女兩個各自一笑,再不提起,卻各懷心事。


    稍晚時候,林氏被淑妃派人叫去,商議幾件小事。


    廚房送來了牛乳燉雞蛋,白嫩嫩的凝脂上,澆了一勺子蜂蜜,甜香四溢,是蕭月白最愛的甜品。


    蕭月白捏著白瓷湯匙,舀了一勺喂入口中,細膩甜滑,奶香濃鬱。她眯細了眼眸,仔細迴味著富貴甜美的滋味兒,好似已經一世都不曾吃過了。


    吃了幾口燉蛋,她問道:「明兒,府裏是不是要打發人來了?」


    明珠不明所以,答道:「明日要送香火銀子,該來人了。」


    其實就算不送香火銀子,安國公府如今也隔不上一兩日就打發人來一遭,不是老太太甄母便是安國公蕭覃。


    蕭月白便向她耳邊低低吩咐了幾句。


    明珠瞪大了眼睛,不由道:「姑娘?」


    蕭月白盯著她的眸子,輕輕說道:「記下了,照我的吩咐做。」


    明珠隻得答應下來,心裏也大約猜到了幾分。


    隻是姑娘竟然有這等盤算了,與她往日那安靜柔和的樣子,竟有些不一致了。


    明珠朦朧覺得,姑娘的性子好似有些變了。


    然而看著端著碗,一小口一小口吃著燉蛋的蕭月白,依舊是那般的寧靜美麗,宛如一輪皓月,明珠不由笑了。


    她在瞎想什麽呢,姑娘總還是姑娘。


    陳博衍出得南安寺,寺門外一魁梧大漢正牽馬倚門等候。


    這漢子,便是淑妃口裏的張岩,也是打小跟在陳博衍身側服侍的,現任著宮廷二等帶刀侍衛。


    一見陳博衍出來,張岩立時起身,拱手道:「爺,看過淑妃娘娘了?」


    陳博衍頷首,又問道:「母親說將東西交給你了,可拿著了?」


    張岩咧嘴一笑,將手中的藍花布包向前一亮,說道:「爺放心,小的收著了。」說著,忍不住又道:「小的聞著,這裏麵竟然是烤熟的番薯。爺大費周章的,竟然就跟淑妃娘娘討這個吃?」


    陳博衍淡淡一笑,翻身上馬,打馬行去,卻丟下一句話:「突然想吃。」


    張岩卻有些莫不著頭腦,爺這是日日山珍海味的膩味了,怎麽忽然就好上這口了?


    他也不及多想,將包裹收好,連忙也騎馬跟上。


    旁人都不知曉,上一世裏陳博衍離京出逃,一路上吃了無數的苦楚,靠著嚼樹皮草根果腹的時候都有,番薯這等平民粗糧,自然也吃過。那個時候,一枚香甜軟糯的烤番薯,於陳博衍真是無上的美味。


    記住當初苦難時的滋味兒,有害無益。


    何況,這是他母親,親手替他烤製的。


    雪勢漸小,轉而成了細細的雪粒子,被風夾雜著刮在臉上,生疼。


    陳博衍同張岩主仆兩個,騎馬迴宮。


    街道上冰雪泥濘,地麵甚滑,兩人也不敢打馬飛馳,隻是順著街道慢慢溜著。


    連下了幾日的雪,天寒地凍,又是年根,路上行人稀疏。


    陳博衍深吸了一口這雪天裏清冷的空氣,一道細細的冷氣直鑽入五髒六腑,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和毛孔便都覺得熨帖起來。


    他仰起頭,看著天上那如鹽一般灑下的雪白粒子,不由眯細了眼睛。


    那一年,他領兵迴京時,也是這般大雪滿城。也是同一天,他知道了蕭月白早已罹難的噩耗。


    想起那時候的情形,陳博衍禁不住攥緊了手中的韁繩,饒是過了這麽多年,曆經一世之久,他依舊能感到那鑽心刺骨的疼痛。


    好在,如今這一切都尚未發生。


    念及此,陳博衍被迴憶緊揪起來的心情又逐漸舒緩下來。


    是啊,月白還在,他還有的是餘地去周旋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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