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之前,她對這門親事心裏還有些猶豫矛盾,經了今兒早上這一出,便是再沒什麽可踟躕的了。


    這個丫頭,隻是性子文靜些,麵上少言語,心中其實有自己的主意。這樣,便是足夠了。腦子清楚,心中拿的定主意,便是當家主母最要緊的一件事。旁的,都是末則。


    橫豎,她兒子是中意蕭月白的。


    林氏聽著,一笑置之,轉而說道:「你再迴宮,不妨將這湯餅原樣燒出來,拿去孝敬老祖宗。她老人家愛吃個新鮮玩意兒,又有了年歲,不愛油膩了,這道菜倒正合她的口味。」


    淑妃點頭說:「這話倒是,老祖宗每月持齋那幾日,總是埋怨沒什麽好吃的。」


    蕭月白靜靜聽著,不由問了一句:「姨媽還是要迴宮去麽?」


    若要迴宮,就必得去麵對胡妃,必得去經曆那件事。


    獻祥瑞這場風波,就是一座被人精心設計好了的陷阱,隻等著淑妃鑽進去。


    而這場風波,便是一切悲慘的開端。


    淑妃卻望著她一笑,眼神裏頗有幾分無奈的意味,她說道:「有些事,姨媽也做不得主。眼見就是年底了,老祖宗也派人過來說了幾次,要我迴宮一道過個團圓年。老祖宗平日裏對姨媽很是照顧,她老人家的話,姨媽卻是不能不聽的。」


    蕭月白心中頗有幾分不是滋味兒,在她心目中,淑妃一向是個剛強的婦人,即便是處於絕對弱勢的情形下,也從來不服軟示弱。但眼下,她竟也有不得不低頭的時候。


    她低著頭,沒有言語,但聽林氏說道:「你幾時迴宮去?」


    淑妃說道:「左右不過年前。」


    林氏便又說道:「早迴去幾日,也好幫襯著老祖宗料理些年節事宜。」


    淑妃聽了,唇畔不由露出了一抹譏諷的冷笑:「這些事,如今還輪到我來管麽?」


    林氏想起胡妃的事情來,以及宮裏的形勢,不由暗暗歎息了一番,也就此作罷。


    吃過了早飯,林氏同淑妃還有些話要說,蕭月白便借口身子倦怠,要迴房休息,便先告辭出來了。


    那兩個婦人自然不疑有他,隻叮囑她迴房歇息,等著宋仁泰過來診脈。


    走到門外時,外頭的雪下得愈發大了。


    蕭月白立在門外,看著廊上那一隻隻懸掛起來的鳥籠子都蒙著厚實的棉布,裏麵偶爾傳出一兩聲鳥雀的鳴叫。


    她仰起頭,隻見灰霧蒙蒙的天空上,一片片鵝毛也似的雪花紛紛揚揚灑落下來。她深吸了一口這雪地裏清冷的空氣,隻覺得身心為之一爽。


    明珠在旁,替她將衣帽仔細理好,一麵係著昭君套的扣子,一麵說道:「這雪大了,姑娘還是盡快迴房去的好,仔細再受涼了。」


    蕭月白卻搖了搖頭,輕輕說道:「我想去梅林裏走走。」


    明珠有些急了:「姑娘,這風大雪緊的,身子才略好些,別再坐下病了。」


    蕭月白說了一句:「不礙事的,我已是好了。」便下了台階,一步步的走進了雪中。


    明珠無奈,隻得將幾個小丫頭叫來叮囑了幾句,便匆匆跟了上去。


    雪連下了一日夜,地下早已積的厚實,然而南安寺裏的執事僧尼掃的勤快,青石板地麵已清理了出來,隻間或留下些殘雪。


    蕭月白一路過去,見了幾個正手持掃帚掃地的尼姑,一個個幹的熱氣騰騰,兩頰都紅彤彤的。


    見了她,各個都停住了,忙上來拉著手問安行禮,都說道:「姑娘這是好了?一向病著不見,大夥都掛心的緊。」


    蕭月白含笑一一應付過了,便又向前去了。


    一女尼在後頭揚聲道:「姑娘想是去看梅花的?不妨往西邊園子裏去瞧瞧,那邊的白梅花開的正好呢!」


    蕭月白原本也沒個一定要去的地方,說往梅林去走走,不過是個托詞。她隻想躲出去,唯恐在屋裏多耽擱一會兒,就要遇見陳博衍了。


    她很怕見到陳博衍,不知要怎麽麵對他。


    走到西邊的香雪海,滿園的梅花果然都開了。


    這園子裏栽種的是白梅,綠萼白花,猶如白碧雕成,故而號作白碧照水梅。南安寺吃的皇家香火,園林建的也豪闊。園中這一片梅林極廣,千樹齊開,玉骨冰姿,香滿天地,乾坤同春,香雪海之號,真正名副其實。


    蕭月白漫步其中,揚揚雪花散落在梅花林間,園中一片寂靜,冰雕玉琢的世界中,她那身豔紅的昭君套,顯得冷豔而淒清。


    明珠跟在她身後,四下一望,見這園中空無一人,心中有些害怕,便低聲說道:「姑娘,這兒一人沒有,怪嚇人的,咱迴去吧?」


    蕭月白卻淡淡說道:「我還不想迴去,咱往池邊去走走。」說著,便邁步走開。


    明珠無法,隻得跟了上去。


    香雪海園中有一方池子,名作皓月湖。池中栽有荷花蓮葉,每逢夏季,荷花映日,蓮葉田田,別是一番美景,然而時下正值冬季,池中荷花早已敗盡,偶有些殘葉枯枝,被凍在了冰麵之中。


    蕭月白立在池畔,看著池子上麵那一層薄薄的冰麵,些微可見其下的隱隱水流,心中暗自想道:還記得那年六月,隨著祖母來這兒遊玩,湖裏荷花開得極好。不期到了眼下,竟是這幅蕭索的場景了。


    想著,不由就記起來那時候,陳博衍也在場,隨著祖母在這池畔。祖母曾拉著他二人的手,直說她是定下了個好夫婿。


    當時的陳博衍說了些什麽,她已記不得了,隻隔了半年的時光,就仿佛過去了許久。記憶中的場景,好似隔了一層薄紗一般的模糊不清,隻是恍惚記得,陳博衍那張清雋的臉上,淡漠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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