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眉骨上有一道淺淺的刀疤,然而這不僅沒有絲毫損壞他容貌,反倒令他添上了一抹陰鬱暴戾的氣質。


    他抬手,輕輕撫了撫坐騎的頭,適才還暴躁不寧的黑馬頓時安靜了下來,他便望向了安國公府眾人。


    眾人觸及那目光,心頭都是一顫。


    不知為何,黑衣男子那通身的氣派,仿佛如天神降世,不怒自威。不必他開口說什麽,眾人心中已然自發的生出了敬畏之意。


    這樣的人,便是天生的王者!


    蔣氏看清了那人的麵目,頓時如一桶冷水自頭頂澆下,渾身上下一片冰冷。她隻覺得雙膝發軟,兩個腿肚子都在瑟瑟發抖,幾乎要死死的咬住牙關,才能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怎麽會是他!


    這叛軍首領,竟然就是已廢為庶人、驅逐出京的前四皇子陳博衍!


    她身邊站著的安國公蕭潼,也倒抽了一口冷氣,上前一步想說些什麽,卻終究沒能說出口,還是退了迴來。


    陳博衍在人群中掃視了一番,並沒有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張如花容顏,一顆心頓時直直的墜了下去。


    人群裏忽然響起了一道尖利的哭叫聲:「四爺,您總算迴來了!!」


    伴隨著這聲響,隻見一丫鬟打扮、左臉有疤的年輕女子連滾帶爬的自人群裏衝出,跪倒在陳博衍的馬前。


    這丫鬟語不成聲道:「四爺,您迴來晚了……嗚嗚……姑娘,姑娘沒了……姑娘走了!二老爺和二太太,去歲將姑娘送到了宮裏……隔日一早,就送出來消息,說姑娘夜裏去了……姑娘一直都在等著四爺……」


    陳博衍默然,他隻覺得耳中一片轟鳴,胸口似是被千斤的重錘一記記狠狠的捶著,喉嚨裏是一片腥甜。


    終究,他還是迴來的晚了。


    風雪甚緊,大片的雪花黏在他的鬢邊、眉上,令他的神情不甚分明。


    蔣氏按捺不住,急赤白臉的嚷道:「四、四皇子,你可休要聽這婢子的胡言亂語!皇帝要的人,我們莫不是能攔著不成?!」


    蕭潼眉心一跳,想拉她一把,卻拽了個空。


    陳博衍看著她,目光之中是一片冰涼,他頷首一字一句道:「如此說來,她說的便都是實情了。」


    話音低沉,冰冷之中帶著肅殺,重砸在蕭潼與蔣氏的心口。


    蕭潼急急上前,卻被軍士攔住,他便白著臉麵,向陳博衍大聲道:「成王殿下,我安國公府上下願降,自此效忠於殿下!」


    陳博衍麵色淡淡,薄唇輕啟:「本王,不稀罕。」


    蕭潼後退了一步,冰天雪地竟然出了一背的冷汗,他滿心的盤算便是叛軍必定不殺降臣,他還能繼續當他的富貴國公爺。然而沒想到,這個陳博衍根本不肯受降。


    不肯受降,那意味著什麽?


    沒等蕭潼想明白,高架在安國公府門前的柴火和油鍋,便已將答案昭示出來。


    火紅的焰火舔舐著鍋底,大鍋之中的油也冒出了騰騰熱氣。雪花落入鍋中,偶然騰起些劈啪的聲響。


    蕭潼與蔣氏,看著那鍋中滾熱的油,膽戰心驚,不知陳博衍意欲如何。


    有軍士上來問道:「殿下,安國公府如何處置?」


    陳博衍麵無神色,淡淡吐出兩個字:「逆賊夫婦,下鍋油烹。」


    清清淡淡的兩個字,卻宣告了安國公府人的下場。


    蔣氏又驚又懼,登時暈死在地。


    蕭潼亦也魂飛魄散,兀自大聲嚷道:「成王,我安國公府願降,你不能誅殺降臣!」


    陳博衍目光森冷,開口言道:「本王,偏不受降。」


    蕭潼麵若死灰,頹軟在地。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個被攆出京城、廢為庶人、絕無可能的四皇子會卷土重來,會成為這場爭鬥的贏家。


    若早知如此,他說什麽也不會把賭注押在宮裏那位身上,更不會聽信妻妾的言語,把侄女蕭月白送入宮中。


    但這世上,最缺的大概就是後悔藥。


    這一日,安國公府門前那沸騰的油鍋,淒厲震天的哀嚎,焦糊的氣味兒,焦枯的骨渣,成了京城裏所有人的噩夢。


    皇宮之中,守衛的親軍早已如受驚的鳥獸四散奔逃。


    養心殿上,已成了孤家寡人的皇帝陳恆遠獨自在龍椅上坐著。


    他滿麵陰冷,看著那個曾被自己驅逐出京的四弟,自門外一步步的走到了殿中。


    直到了此刻,陳恆遠還是不能相信,他竟然還是輸給了這個弟弟。


    陳博衍看著他,淡淡說道:「是你自裁,還是我來動手?」


    陳恆遠嘴角微微抽搐著,那雙眼睛裏滿是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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