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豫和赤月本以為,陸望會提出處死饒彌午的要求。至於饒士詮,柴朗和賀懷遠,也都是此次連累陷害陸望的兇手之一。而陸望居然提出,要求寬恕饒士詮,並且不追究賀懷遠。對柴朗和饒彌午,也隻是說要求秉公裁決,並沒有半點挾怨報複的意思。


    連饒士詮也感到驚訝不已。他花白的胡子微微顫動著,看著擔架上的陸望,一言不發。他以為陸望會借此狠狠打擊自己一次,很有可能,要把自己趕出內閣。他卻開口要劉義豫和赤月放過饒士詮,還為饒士詮開脫,說是誤聽讒言。


    饒士詮不相信,陸望會如此天真,認為自己真的是誤聽讒言。自從陸望進入朝廷以來,隨著陸望的官位水漲船高,步步高升,兩人的關係也日漸緊張。可以說,陸望和饒士詮,是已經撕破了臉。饒士詮被革去內閣首輔的職位,就把這筆賬算在了陸望的頭上。


    他們,是不可能和解的。就像光明和黑暗不能共存,陸望和饒士詮之間,終究有一個要倒下。因此,饒士詮對於陸望“手下留情”,感到格外不解。


    不過,他是不會對此感恩戴德的。他是一個純粹的政治動物。這是排除了任何感情色彩的一種人。他們永遠隻從利益的角度來考慮問題,處理與別人的關係。


    他們對自己的評價,對他人的評價,也隻有一個標準,那就是利益。不妨說,饒士詮和劉義豫都是這樣一種人,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看著擔架上重傷的陸望,饒士詮恨恨地想道,饒彌午還是不夠狠辣。如果當時幹脆把陸望毒打致死,那就算最後查明了真相,也於事無補了。他們父子就可以輕飄飄地脫罪,而且把這個最大的敵人踩死在腳下。


    要麽不做,要麽做絕。這是饒士詮的兇狠風格,可惜饒彌午並沒有學到。


    陸望,你等著吧。你今天放過了我,我卻不會放過你。終有一天,你會為自己今天的決定,後悔的。這是饒士詮的內心獨白,從他陰鷙的眼神裏,赤裸裸地流露出來。


    饒士詮的心思瞞不了陸望,也瞞不了同樣在金殿上的朝雲等人。其實,趕到大牢去提審的朝雲,揮鞭拷打陸望的賀懷遠,以及前來對質的劉義豫,和慷慨陳詞的上官無妄,都是陸望事先布下的棋子。他們每個人,在這個劇本中,都有自己的角色。


    按照陸望的布置,朝雲及時把陸望被逮捕的信息報告了達勒。達勒聽說陸望要親自向赤月說明情況,便讓朝雲帶兵前去提審。


    而賀懷遠則是在一開始就假裝告發陸望,慫恿饒彌午派韋莊前去搜集證據。在陸望入獄後,賀懷遠又主動提出,要拷打陸望,為饒彌午出氣。莽撞驕狂的饒彌午立刻答應,讓賀懷遠鞭打陸望。


    此時,奉命而來的朝雲及時趕到,將饒彌午抓了個現行。在金殿之上,劉義恆匆匆趕到,便趁機將真相和盤托出。上官無妄也到了養和殿,證實了劉義恆的話。


    就這樣,陸望布下了一張精密的大網,專等饒彌午來鑽。饒彌午這隻貪婪的兔子,頭也不迴地鑽了進去,陷進了網中,再也出不來了。


    此時,饒彌午麵如死灰,看看父親饒士詮,又抬頭看看台階之上的劉義豫和赤月。他知道,自己違抗聖旨,私自出走,還讓賀懷遠拷打了陸望,已經是罪責難逃。現在,他之前貪汙工部修繕款的事情,又被揭發出來,更是雪上加霜。要想蒙混過關,是不可能了。


    果然,隻聽赤月輕啟朱唇,堅決地說道,“饒彌午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抗旨出逃,私入大牢,毒打重臣,又貪汙公款,數罪並罰,發配邊境碎葉湖,罰作苦役。終身不得離開。”


    碎葉湖是邊境苦寒之地,十分寒冷,渺無人煙。大都是被充軍和做苦役的罪犯,才會被發配道碎葉湖。終身不得離開,那饒彌午就等於與榮華富貴告別了。不僅不再富貴,而且連一個常人都比不上。現在,他隻是一個碎葉湖的苦刑犯。


    聽到這個判決,饒彌午麵上肌肉劇烈抽動著,白眼一翻,渾身抽搐,忽然口吐白沫,四肢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昏厥過去。他躺在地上,如同一條死狗,失去了生氣。


    饒士詮看著兒子,閉上了眼睛,兩行渾濁的老淚從臉上流了下來。他的嘴角輕輕抽動著,鬆弛的皮膚耷拉下來,看上去似乎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


    “饒士詮,本宮這樣裁決,你覺得如何?”赤月挑起眉毛,饒有興味地看著眼前的這個衰老臣子。


    曾幾何時,他也是意氣風發。父子同時榮登高位,飛揚跋扈,旁人側目。到今天,卻一敗塗地。朝廷上的風雲,比夏天的龍卷風還要無法預測。說來就來,不帶一絲溫情。瞬息之間,就能卷走曾以為固若金湯的一切。


    強忍住內心的悲痛,饒士詮緩緩下拜。他顫抖著聲音,說道,“公主這樣裁決,十分公正。既還陸大人以公道,也給了犬子一個贖罪的機會。臣饒士詮,謝主隆恩。”


    “嗯,你能這樣想,很好。”赤月微微點頭,對劉義豫說道,“你看呢?”


    “自然十分好。公主英明,這個判決,十分妥當。”劉義豫當然隨聲附和。


    “這也是陸望識大體,願意抬手放他一馬。”赤月淡淡說道,“否則,饒彌午哪裏能留下這一條命。本宮也是念在他與皇家有親,才格外開恩。如果今後還不安分,那就休怪本宮不留情麵了。”


    “是,是。”饒士詮連忙答道,“臣一定嚴加管束,讓他在碎葉湖安心服役,了此殘生。”


    赤月說道,“如此這樣,便好。至於饒士詮,就容陸望的求情,再罰俸三年,不再另加處罰。柴朗疏於看守,有失職之罪,照領原職,但降為二品。賀懷遠曾為陸望舊部,此次陸望也願意寬恕,就著他仍舊照領兵部尚書職務,但搬迴明國公府邸,讓陸望嚴加看管。”


    這樣一來,台階下的眾人都喜出望外,紛紛謝恩。赤月淡淡說道,“你們還是多謝謝陸望寬宏大量吧。否則,今日之事,難以善罷甘休。”


    眾人都紛紛稱讚陸望高風亮節,仁慈寬厚。賀懷遠更是心中竊喜,可以名正言順搬迴陸望府中。對他來說,就等於迴家了。


    此時,赤月走下台階,對陸望關切地問道,“這次你在府中靜養,大概需要多久?你可要快點好起來啊。內閣的位子,還給你留著。你的事務,讓誰代理呢?”


    陸望皺著眉,輕聲說道,“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吧。我的事務,請李琉璃大人暫時勞神代理吧。公主的囑托,我記得了。臣一定安心養病,早日迴朝,為公主和陛下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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