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陰暗的兵部天牢,關若飛斜靠在剝落的牆壁上,閉目養神。這裏的環境,比他剛剛被押送到天牢時的那個深夜,似乎好多了。


    老鼠不再肆虐,有了幹淨的被褥,而且還有藥湯定時送來。飯菜也沒有餿掉,出乎意料,還挺可口。一開始,他以為是處刑前吃的斷頭飯。沒想到,居然頓頓如此。這樣的待遇,堪比客棧了。


    他竟然懷疑自己不是來坐牢的,而是來休養的。身體上的傷經過治療,正在複原。最奇怪的是,第一次審訊時,輪番動用了各色刑具之後,就再也沒有給他上刑。


    他都有些好奇,號稱大夏第一監的兵部天牢,什麽時候變成傷兵休養所了。而且還文明審訊,不搞刑訊逼供。這可不是劉義豫和赤月的作風。


    首次審訊,他們沒有從關若飛口中得到一絲想要的東西。在此之後,他又被提審了兩次。


    他們沒有用刑,隻是不斷地對關若飛進行其他不傷及肉體的折磨。或者輪番上場,言語羞辱,或者不讓睡覺,精神折磨。


    又時而帶來一些投降了的官兵,對他進行“勸服”或者威逼。而率先投降的陸望和賀懷遠這兩人,更是現身說法,對他“循循善誘”,要他屈服。


    更可笑的是,找人假扮西蜀那邊的探子,聲稱劉允中已經放棄了他的飛虎軍,再也不會派人來營救他。


    用盡了種種手段,耍完了種種把戲,關若飛隻是一言不發,冷冷地看著各色人等輪番上場表演。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就像是在看著完全無關緊要的人。


    隻有在陸望出場“表演”時,他才會有一絲激動。每次陸望靠近關若飛,進行勸誘時,都會被關若飛一口唾沫吐在臉上。


    審訊了三次,陸望臉上已經被他吐了七次。每次審訊結束,陸望都被弄得一臉血腥的濃痰,狼狽不堪。


    關若飛如此油鹽不進,寧折不彎,讓饒士詮氣急敗壞。他威逼利誘,什麽花招都使了出來,關若飛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這是饒士詮審訊過的最頑固的犯人。在朝廷上叱詫風雲的饒相爺不得不承認,關若飛,確實是塊硬骨頭。看來,他們得暫緩審訊,另想辦法了。


    就這樣,關若飛又被扔迴了陰暗的牢房。他們大概也覺得,關若飛是塊冥頑不靈的臭石頭,再審訊下去,也是白費力氣。如此,倒也樂得清淨。


    門外有了悉悉索索的響動。關若飛動了動嘴角。吃飯時間到了。他眼皮都沒抬,繼續靠在牆邊,聽著牢房裏的動靜。


    一個獄卒走到身旁,把一個盤子放在他腳邊。他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像往常一樣,應該有一碗飯,一碗菜,還有一杯水。


    他睜開眼,把盤子拖到自己身邊。那個獄卒戴著寬沿帽,帽子上的紅纓輕輕晃動著,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在昏暗的牢房中,關若飛看不清他的臉,也懶得去看。


    漫不經心地吃著,嘴裏似乎嚐不出什麽滋味。他挑起幾根菜,放進嘴裏慢慢嚼著。西蜀那邊,不知道是否得知了他被俘的消息。還是他們會以為,他已經葬身於虎牙關那場慘烈的戰鬥。


    他食不甘味,勉強吃著這些東西,還在兵部的天牢裏忍辱偷生,就是還殘存著一絲希望。


    如果,他能逃出生天,離開這昏暗的天牢,迴到西蜀,那他就要重建飛虎軍,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雪恨。


    他要讓那些張狂的敵人知道,大夏的血性男兒,是打不垮的。就算被燒毀,散成焦灰,被擊碎,碾為齏粉,大夏之子也是殺不盡的。


    隻要春風一到,茂盛的野草,將從灰燼中重生,長成廣闊的草原,散發出勃勃的生機。


    就這樣胡亂吃著,碗中還剩下最後一個饅頭。關若飛摸了摸嘴,不想再吃了。他把托盤推到一邊,又閉上了眼睛,往牆邊一靠,示意已經吃完了。


    等了一會兒,關若飛沒有像往常一樣,聽到收拾菜碗和托盤的聲音。獄卒似乎還沒有離開。他懶洋洋地半睜著眼,抬起頭往眼前看去。


    那個獄卒不知何時,已經走到關若飛麵前。他的手上,拿著那個饅頭,直勾勾地送到關若飛的嘴邊。關若飛有些詫異,說道,“我不吃了。收迴去吧。”那獄卒仍然是呆呆地站著不動,帽簷遮住了他的大半個臉,看不清表情。


    連說了三遍,獄卒仍然毫無反應。關若飛覺得莫名其妙,難道自己沒吃完,他就不肯收碗?見獄卒仍然直愣愣地伸出手臂,關若飛無可奈何地接過那個饅頭,一口咬了下去。


    突然,嘴裏似乎咬到了一個堅硬如鐵的東西。關若飛一驚,繃緊了臉,猛地睜開眼睛,目光灼灼地盯著站在目前的獄卒。那獄卒堅定地點點頭,向他示意。


    關若飛的心“突突”地跳了起來,將那個堅硬的東西含在嘴裏。借著牢房中光線昏暗的掩飾,他把那東西不動聲色地吐出來,反扣在掌心。


    獄卒突然走近他,蹲了下來,把帽簷輕輕地往上撥了一下。關若飛直視著那張臉,眼珠都要掉出來了。


    眼前是一張清俊靈秀的臉。雖然一副獄卒打扮,但分明是那個失蹤已久的好友,韋朝雲。


    “朝。。”他激動地脫口而出,朝雲立刻把手指放在嘴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關若飛立刻把喉嚨裏未說出口的話壓了下去,含糊地哼了一聲。


    朝雲對著他的手比了個手勢。關若飛便欣喜地拿起那個東西。原來是個小小的銅管。這是當初關若飛與陸望、韋朝雲三人用飛鴿通信時,常用的東西。


    關若飛熟練地打開,把裏麵的紙條倒了出來。他迅速地看完,便點點頭,把紙條一口吞了下去。


    “你是怎麽進來的?”他以指代筆,在地上寫著。


    “二殿下安排的人,送我進來的。不能久留。”朝雲也依樣畫葫蘆,迴答關若飛。


    “他知道我被俘了?”關若飛急於知道西蜀那邊的動靜。饒士詮曾經安排人在審訊時詐他,說劉允中拋棄了飛虎軍。關若飛卻並不相信。


    “我們會全力營救你。你一定要配合。”按照陸望的吩咐,朝雲聲稱自己是劉允中所派來的,隱去了陸望的身份。現在情況緊急,無法過多解釋。


    朝雲也知道,隻有自己代替陸望出麵,才能讓關若飛相信並配合行動,成功完成整個計劃。


    不到關鍵時刻,陸望是不會告訴關若飛真相的。現在如果一時急於解釋,引起關若飛的懷疑,反而容易壞事,最後功虧一簣。


    果然,得到朝雲的迴答,關若飛如同吃了定心丸。他堅定地朝朝雲點了點頭,重新閉上眼,往牆邊一靠。朝雲收起托盤,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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