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劉旻怒道,「醉酒之時的所謂‘目睹’,如何作數?焉知不是你酒醉眼花看錯?這婦人便是失手傷人,將人推跌亦是事實,她丈夫親自作證,難不成還能是故意冤她?」


    「來人!將當夜供狀呈上!」劉旻不再理會那目擊者,催促進行下一個步驟。


    那人忙道「大人!大人您相信小人!小人雖是醉酒,便當小人看不清,可小人的友人卻不可能看不清。小人的友人乃是千杯不倒的酒量,他當時便與平常人一般,看事看人必定不錯,昨晚的事小人與他親眼所見,萬萬不會出錯,大人,您便信不過小人,也該循例請小人的友人過來作證一二,萬萬不可冤了這無辜的婦人啊!」


    劉旻惱得拍了驚堂木「爾是何人?何故一再幹擾公堂?醉酒所見不能為證,你當這公堂是兒戲麽?拉下去!」


    衙差過來將那人左右手架住就往下拖。眼看這事將歸於正軌,熟料這時人群之後一騎快馬奔來,馬上一人飛躍而下,撥開人眾擠入堂中。


    「住手!」


    來人頭上有汗,麵容焦急,拱手朝劉旻行了一禮便對著那目擊者道「玄容,你怎在這裏?找得我好苦,快快隨我迴去!」


    那目擊者當即雙目一亮「來了,來了!劉大人,這就是我那友人,他當夜與我一同目睹一切,您不信我,也該信他!王翀,你說呀!你快告訴他們,當晚是誰害了人命!」


    來人正是盛城那位有名的浪蕩子王翀。他麵色微沉,瞥了玄容一眼,有些無奈地歎了一聲。移目看向朱子軒和文心,道「對不住,王某隻得據實向劉大人迴稟了……」


    朱子軒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緊緊攥著拳,心裏比誰都害怕。當眾將當晚實情一公開,他叫妻子頂罪還翻臉休妻的事就再也瞞不住。他嘴唇囁喏,想說些什麽別過話題。可他也知這不可能,他將目光移向文心,麵露懇求之色,與方才休妻時的義正言辭,全然不是同一嘴臉。


    文心沉了沉眸子,似乎有些不忍。


    那王翀道「當夜王某與這位朋友確實便在附近,城樓下有火光,王某和朋友在朱爺這方後頭,距離較近,因此看得比十分清楚。當時兩方糾纏起來,朱爺被淩校尉和另一個官爺扣住,動彈不得……」


    他將細節說得一絲不錯,朱子軒整個人如墜冰窖,幾乎立定不住,身子搖搖欲墜。


    「不必了!」文心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大聲喝斷了王翀的話。


    她看向劉旻,擲地有聲地道「大人,當夜之事沒有人比當事人更清楚的了,我不需人替我開脫。大人在上,定罪前,婦人還有兩句話想與丈夫述說,不知可不可以?」


    剛剛因證人一言而生出希望的文太太腿一軟,倒了下去。豐鈺心中不忍,連忙將人扶住,抿住嘴唇看著文心。


    此時她麵容堅定,無半點適才看到休書時的傷心和悲情。她理了理頭發,看起來平靜鎮定。得到劉旻的默許後,她就轉過臉來看著朱子軒。


    「到這個時候,你可還要堅持休我麽?」


    朱子軒心頭慌亂,茫然看著她。


    文心指著他手裏的紙道「你我夫妻一場,鬧到今日這般,路是不可能走下去了。你想我做的事,我可以答應。但我也有一個要求。」


    在場的旁觀者不明她說什麽,可朱子軒懂。她的意思是,想要她甘心替他頂罪的話,就要答應她一個條件,否則她就要反口……


    他眉頭直跳,心髒砰砰快要裂出胸腔。他看了眼王翀和那玄容,又看看座上威嚴肅穆的劉旻,最後垂下頭,定定望著文心。


    她扯唇笑了下「你我夫妻九年,我可能活不過今天了。我便有千般不好,當初,我們也曾有過一些快樂的日子。你能不能應我,將兩個孩子托付給我娘替我照料?」


    朱子軒下意識要反駁,文心速速道「難道,你不願?」


    她話中威脅意濃,朱子軒眸子閃了下,不敢看她。


    文心道「不過是兩個閨女!你將來還要娶妻生子,留她們在身邊,你能照顧過來麽?你是她們親爹,又不是不許你認他們。這是我最後一點心願了,你不能成全我麽?難道我的命,在你眼裏就那麽輕賤?」


    朱子軒抿住唇,遲遲不語。文心道「你可以不答應,那我……」


    「我應!我應!」朱子軒攥著拳頭,心在滴血。他有什麽法子?


    「好!那你,在適才的和離書上按手印吧。從此,我文氏便與朱家再無瓜葛……你也可徹底的放心了……不會有人擋你的路,過你的太平日子……你……時間不多,你總不能,讓我還頂著朱家兒媳的身份被定罪論斬吧?」


    朱子軒沉默了一會兒,上方劉旻已經等待不及,「啪」地拍響了驚堂木,「有完沒完?這是公堂!一個個像什麽樣!」


    朱子軒心中一顫,哆哆嗦嗦地展開了那紙和離書。那師爺甚乖覺,連忙叫人端了朱砂過去。


    朱子軒沾了朱砂,將指印落在紙上。


    文心取了文書,高舉過頭,淚落如語地道「大人在上,諸位父老鄉親在前,請替文氏見證,從今而後,文氏與朱家,再無關聯。文氏從此刻起,就再也不是朱子軒的妻子,再也不是朱家的長媳!」


    「妹妹!」人群中,文嵩痛聲大唿,「你這是何苦!」


    文心將紙張疊好,揣入袖中,再沒看朱子軒一眼,她端端正正地跪好,向劉大人深深行了禮。


    「請大人繼續吧。民婦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


    劉旻清了清嗓子,道「兀那文氏,今數人指你逞兇傷人,你可認罪?」


    「大人容稟,民婦並未傷人,如何認罪?」


    她擲地有聲,一句話驚得朱子軒張大了嘴巴。


    朱子軒臉色漲的通紅,怒道「你……你這刁婦,你怎能出爾反爾?」


    文心並不看他,冷笑道「出爾反爾?我答應了你什麽?」


    「你……你……」這要他怎麽說?


    「大人明鑒,當夜事態亂成一團,那些巡防營的官兵自己都看不清是誰推了那校尉,見己方人受傷,他們立時就嚷著拿人,朱子軒推說是我,他的話便成了證供。可從始至終,除了他和他的人指證我,並沒旁的證據表明我便是動手之人。」


    「適才他當眾休妻,在生死關頭為保他自己而棄我不顧,在我還未定罪之時就急著劃清界限,種種行為,還不夠叫人看清他是什麽人嗎?敢問片麵之詞,如何就能定罪?他急於推我去死,不過是想我為他側室庶子讓路。他剛才親口說,以後另娶,無法照應我的一雙女兒……這樣的人的證詞,難道就可信了嗎?」


    「你胡說!我何時說過,不顧女兒……」


    「你剛才不是應了?將孩子留在我娘家照顧?你我方才說的話,這麽多人見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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