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現在何處?”洛顧禪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從來沒有人能在他山門裏打傷他的弟子,而且還是他最得意的首徒觀左。


    “大師兄已經在自己房中休息,玄華師祖聽聞也過去了。”


    “師叔一把年紀了還跟著受累,真叫我無地自容啊!”洛顧禪擦了一把冷汗,急急地往北閣去。


    慕容家的兩位已經安置在南閣,桑丘幾十年沒人幾個人到訪,突然出了這樣的事也實在顧不上他們。


    還沒進門先看到一群弟子扶門爬窗地往裏打探。見到掌門來了,立馬讓開房門。


    “我知道你們擔心師兄的安危,可你們杵在這兒又能成什麽事兒?與其這樣,還不如迴去想想如何好生用功,為師兄出口氣!”


    “掌門,眾師兄弟們一向以觀左師兄為榜樣,可如今連觀左師兄都不能對付那惡徒,我等實在是惶恐。”


    另一個弟子反駁道:“胡說什麽?掌門還沒駕鶴,有何可懼?”


    洛顧禪撇下眾弟子,一臉黑線地進了房門。


    蘇沫捧著一杯熱茶坐在堂前神色如喪。見他來了,竟是理都不理,想來是嚇壞了,他也沒與她計較。


    白冉長須,一身仙風道骨的玄華臉色也不見得好看,住著楠木手杖慢悠悠的從裏間出來。洛顧禪趕緊迎上去,生怕他閃了老腰。


    “師叔,如何?”


    玄華撚撚胡須,“我說你這當師父……”


    “師侄慚愧,請師叔不要動怒,為止如何了?”


    玄華拄杖跺拐一陣猛咳,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真要將洛顧禪急出了個好歹。蘇沫上前遞過茶盞又給他順順背,他還是止不住,一隻手瘦骨嶙峋,顫顫巍巍地指向屋內。


    洛顧禪眉頭緊縮,再顧不上師叔,正往裏走卻和觀左打了個照麵。


    他看起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其餘的與平常無異。


    “……怎麽和外麵那些毛孩子一般不穩重。”玄華隔了半天才把剩下的話接上。


    “這,這……”洛顧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又見觀左好端端的站在麵前,長舒了一口氣,“沒事便好!”


    “是,多謝師父關懷。”觀左拱手作揖,“說來也奇怪,那姑娘的一掌的確遒勁霸道,起初是有些沒換過勁來,可時間一長,這痛覺就好似酒勁過了般漸漸消退。”


    他這話是看著蘇沫說的,沫兒從擔憂中迴過神來,一時又覺得有些自責,又想起方才哭著跑到玄華師祖的藥房裏那一番鬧騰更覺得害臊,隨口找了個由頭便退了出去。


    “嗨,年輕人身子硬朗,不像我這把老骨頭,”玄華伸出手,洛顧禪趕忙扶著他慢慢悠悠起來,卻不料玄華一雙老手使勁握著他的小臂,看起來是有事相商。


    玄華從做弟子起就對山門裏的事冷心冷肺,尤其自洛顧禪繼任掌門以來更是不聞不問,可一旦開口就必定幹係不小。就如同當年玉聲揚死後,玉氏兄弟之亂若不是玄華提點,隻怕今日桑丘的掌門人與如今西滄越的局勢都會大不相同。


    這個老人,在桑丘看慣了五六十六年的東海潮平潮起,若說淡泊逍遙自在一生是真淡泊,說是勢利一雙老眼也是賊勢利。


    洛顧禪不敢怠慢,迴頭嚴肅地對觀左交代了句,“先把外麵等你的師兄弟們帶好,晚些時候再來與我交待。”


    出北閣,洛顧禪扶著玄華迴到淨庾室下。兩人相對而坐,茶幾上放著一隻紫金瑞獸香爐,檀香焚化冒出的青煙嫋嫋飄升,清神醒目。


    “師祖要說的事,是否與為止有關?”洛顧禪問。


    玄華撚撚白須點點頭,“方才我給為止號脈時,你猜我發現了什麽?”


    觀左是桑丘上下公認的掌門繼承人,關係到山門的將來,洛顧禪總是十分謹慎。可人老了,心性與孩子差不多。在這種事上還賣關子。洛顧禪心裏搖搖頭,麵上還是恭恭敬敬地等師叔發話。


    “你來之前我仔細察看過,為止所中的那一掌可不輕。若是再多使一分力,你這十幾年的栽培可就白費了!”


    洛顧禪被這麽突然而來的一句話驚住,不由發問,“可他竟然難麽快便恢複得跟沒事兒人一般?”


    “是呀!我也很奇怪,更奇怪的是,沫丫頭當時扶他迴來時已是氣息奄奄,可才多大一陣兒功夫。那傷勢消失地跟沒有過一般。”


    “年輕人筋骨強健……”洛顧禪正說著,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念,整個人便如同被雷擊中一般顫抖,小心翼翼地,“那門功夫不是已經被塵封了多年了麽?”


    “不是塵封,是失傳,當年我師父親手燒毀的那一卷秘籍。”


    玄華淺笑著,仿佛在扯什麽家長裏短一般輕鬆。這讓洛顧禪突然想起二十幾年前他也是這般神色地將他喊到淨庾室,笑眯眯地說“玉氏兄弟這幾日要反了,你迴堂前去幫忙料理料理罷!”結果他一迴堂前便是一場持續了三個月之久的內鬥,玉氏兄弟雖然被趕走,桑丘也元氣大傷。


    而今他又是這副嘴臉,看得洛顧禪一身冷汗。


    “一晃又是十六年了……”


    果然,老東西一開口準沒好事,洛顧禪良久沒有迴話。


    玄華也不在意,慢條斯理地自言自語,“梧桐三千,一葉一天;幻化無形,過手成煙。聽說連這門功夫不僅要極強的韌性,絕佳的悟性,還要堅如磐石的定力。原本那人用得應是一手殺招,可惜殺心不足,故而‘梧桐三千’的銳氣也在轉瞬之間消失無形。或許是還沒參悟自己練得是一門怎麽樣的本事,又或許是的確顧忌著什麽手下留了情。”


    “我倒希望是前者,這至少說明那人還有藥可救。”


    “真想不到,我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這功夫。”


    “曾有典籍記載滄越之外有一塊聖地,保留著世間所有失散的東西。你說如果這世間真有那麽一個讓消失的東西迴到人前的地方,那該是個什麽樣子?”


    “那一定是個地獄!”


    洛顧禪不知哪兒找迴來的心氣,一口定論,“我立刻派人封鎖山門,務必將那人找出來。”


    玄華看著他似畏懼,似決斷的神情目光有些呆滯,輕輕了兩聲,“那你心上人不就留下了,不怕尊夫人醋壇子翻咯?”


    洛顧禪一口氣嗆地險些背過氣去。


    “小徒知道您是擔心走漏消息,引得滄越嘩變,可也不能信口開河。什麽心上人?那時我義兄的遺孀,我怎會有那般禽獸不如的念頭?”


    玄華嘿嘿地笑了兩聲,“那還不送人下山!”


    洛顧禪有麵露遲疑之色,“她的處境並不好,來桑丘又是為求援,義兄早逝,乾弟就義,若我也……隻怕她真的哭告無門了。”


    “她是誰呀!”玄華仰天長歎,“滄越往前十年,往後百年都不會輕易被人遺忘的女人,用得著你來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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