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再見到平已經是幾個月以後的事情了,那時德的女朋友已經懷了孕,盡管德也許對那女人有諸多的不滿意,但時間已經不等人了。由於德既不想跟那女人結婚,又害怕那女人去告自己強奸,猶豫再三後,德找到了男人幫自己拿主意。

    男人對德盡了朋友之意,首先同德半夜三更在幾百戶人家中找到了要去告發德的女朋友家,幾經勸說女方終於同意與德結婚。在未來的幾天內男人、小波還有平跟著德及德的姐姐一道為德的婚事做起了采買。

    男人仍然住在招待所,平則與她的姐姐同住在學校(姐姐也參加文化補習)。有時德會帶著平去找男人,然後他們一起采買。平正式認識男人是德帶著她去男人住宿的房間,德別有用心的謊稱自己有事,然後把妹妹和男人留在了房間裏。

    平斜坐在靠著房間門口的床邊。男人則坐在房間最靠裏麵的那一張床上。兩個人斜對著麵。那個上午的陽光直直的照射在溫暖的房間裏,空氣中彌漫著青春的氣息。兩個年輕人雖然遠遠相對,卻仿佛可以聽得見彼此的心跳聲。共同的學校生活經曆,讓他們有了共同的語言。時間凝固的曆史,曆史迴放了從前。

    兩個小時以後德終於迴來。“去幹嘛了?怎麽這麽久?”男人問德。“在街上遇到熟人了”德神秘的衝妹妹眨眨眼睛,胡亂應付著男人。

    德邀請男人去他的父母家做客,這倒是給男人出了一道極大的難題。德的父母住在距鄉裏幾十公裏外的另外一個村子,那個村子與男人工作的村子相比,要比男人和德工作的村子熱鬧一些。其實,所謂熱鬧無非是人口多了幾百人。由於交通不便利,去德家當天根本迴不到鄉裏,也不可能迴到單位。這意味著必須要在德家至少住上一晚的。長了二十年,男人還從沒去過別人家過夜。

    盡管男人一再猶豫著,可第二天還是同德踏上了小火車,當然同行的還有平。男人迴自己工作的小村子必須要經過德的父母家,男人覺得先甭管去不去德的父母家,先坐上車再說。如果同意去德的父母家,就在德父母家的那一站下車,否則到時不下車也就是了,可以直接迴工作的村子。

    小火車行駛在崎嶇不平的鐵軌上,車輪與鐵軌的摩擦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平穿了一件紅色的條絨上衣,靜靜靠坐在小火車的窗邊。德是閑不住的人,這工夫早不知道竄到哪節車箱喝酒去了。

    車箱裏到處是擁擠的人群,汗臭味,劣質旱煙味刺鼻的煤煙味隨著火車的前行撲麵而來,女人的叫喊聲,孩子的哭叫聲,男人的叫罵聲衝斥於整個行程。對於這樣喧鬧的環境男人早已經成為習慣,一路上充耳不聞。倒是剛剛走出校門的平,雖然迴到了久別的家鄉,但卻很不習慣家鄉的落後。

    “你哥哥邀請我去你父母家,你覺得我應該去還是不應該去呢?”男人看著平輕聲的問到。“去不去隨你啊!我怎麽知道呀!”平這樣迴答男人的提問。“那…”男人猶豫著。“那…那就去看看吧!”平毫無表情的說。

    男人終於在德父母家的那一站下了車,當男人隨同德及平站到德父母家門前時,男人有了另外一種感覺…。

    德父母住在一座簡陋的土坯平房裏,土坯房的左邊有一棟磚瓦結構的房子,靠西邊的那家也是德父母的房子。在土坯房與磚瓦房之間稍後麵一點,另外有一棟破爛不堪的土坯房子,三座房子建在同一個破敗的大院子裏。院子裏堆滿了木拌子,豬雞鴨鵝在院散落在院子裏,悠哉遊哉的開心並快樂著。到處是牲畜拉的屎,各種難聞氣味斥整個院落。

    看到這樣的環境男人頓生悔意,第一個念頭就是後悔不應該在這裏下車。進到屋子裏,德對一位正在幹活的中年婦女說:“媽,這是我朋友”。那中年女人用鼻子“嗯”了一聲算是跟男人打了招唿。男人環顧房間,涼意頓生。這是怎樣一個破落的家啊!沒有什麽象樣的家具,幾個缺腿少胳膊的板凳。一張破舊的桌子。

    男人正打量著,忽聽德的媽媽連絕帶罵起來:“操你個媽的,養一群大閑人,連水都不挑。一點水都沒有了,怎麽做飯?”“操你個媽的,快去挑水!”中年女人高聲叫罵著,連很遠的鄰居也一定能聽到。無論母親怎樣高聲叫罵,德躺在炕上就是不動地方,懂事的平趕緊跑到院子裏挑起水桶出去了。

    男人的父母也是農村人,父母也經常吵架,母親雖也經常嘮叨,但慈愛是母親永不能更改的天性。男人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刻薄無理的母親。

    男人數落著德,心裏卻惦記著平。“平去哪裏挑水了?”男人問德。“不遠,就在東邊的水井那兒。”德仍舊是躺在火炕上,連一點想動的意思也沒有。男人不再說什麽,急忙沿著德父母家門前的馬路去找平。一條沙石路伸向遠方,路兩旁是高大的白楊樹,偶爾有車經過揚起一路沙塵。當遠處的沙塵將要散盡時,男人看見一個紅色的影子在沙塵裏晃動。平柔弱的雙肩挑著兩隻裝滿了清水的碩大的水桶,艱難的蹣跚著前行。男人飛跑著迎上去接過了那兩隻沉甸甸的水桶。

    “這活是女孩子幹的嘛!”男人嗔怪的說道。“什麽男孩子女孩子的,總要有人來幹啊!”平的歎息如飄浮著的灰塵,輕輕落在了男人的心上。迴到家裏,德的母親仍在叫罵:“操你個媽的!要不是那小子來了,我才不做飯呢!”男人知道,德母親說的“那小子”正是指自己而言。男人有些坐不住了,站起來要離開。躺在火炕上的德一把拉住男人:“別走,讓她罵去唄!”德一臉的滿不在乎!平呆呆的站在那裏,一臉的委屈,淚水噙在眼框中卻不曾滑落。

    “平,你說我走還是不走?”男人帶著明顯的期待問平。平沒有立刻迴答,她幽幽的歎了一口氣,象是對遠方天際飄浮著的白雲說“走?往哪裏走啊!”

    男人終於沒走,不是因為不想走,而是當男人走出德父母家大門時,那停在站台上幾個小時的小火車卻緩緩開動了。男人呆呆的望著漸漸遠去的小火車,這時德走過來拍著男人的肩膀說:“哈哈哈,下雨天留客,人不留,天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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