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從前,豐媛早就發脾氣了。可她沒有。


    她趴在門上,低低地問「今兒是什麽日子?」


    「三月十九,怎麽?」


    三月十九……三月十九!


    春季小選乃是三月廿八,若她此時動身,恐怕還來得及?


    豐鈺能在宮裏結識了安錦南這種人物,還能引得其求娶為妻,她如何不能?


    如今再沒旁的盼頭,外家就算疼她,難不成能給她找到第二個安錦南這般的夫婿?她憑什麽要屈居人下?憑什麽要旁人決定自己的生死?她要向上爬,她要爬到更高的地方!便是用上十年八年,也要一解今日之恨!


    她就不信,自己當真比不上那豐鈺!


    她會讓那不長眼的安錦南看看,他不屑一顧的女人,會如何將他踩在腳下!


    豐媛轉迴身,從床下摸出一隻小巧的銀耳環,順著門隙丟出來,「常福,替我傳個信兒,求你了!你替我找我爹身邊跑腿的李文,說我有事兒求他,叫他務必來一趟,我就跟他說兩句話,就兩句,行嗎?」


    「你放心,我人被鎖在這屋子裏頭,我還能怎麽?我就想求他替我跟我爹帶個話。要不,你替我帶一句話,給我爹,行嗎?」


    常福立即搖頭「不行不行,提起你老爺就氣,我才不觸那個眉頭!你以為你找李文他就能來?如今誰還敢搭理你?我的姑娘,你還是安生在裏頭歇著吧,等什麽時候大老爺和老爺的氣消了,你再慢慢出來說話不遲!」


    「常福,我求求你了!李文他幫不幫,都無所謂,隻求你幫我給他捎個話兒就行,這事兒誰都聯係不到你身上,隻當他是自己來找的我,誰知道呢?你拿著這耳環,人來不來,我都會把另一隻也給你,銀子鑲珠的,頂你好幾個月工錢,你自己看!」


    常福到底隻是個年幼的丫頭,沒想太多,見那耳環實在誘人,也就收了。


    豐鈺自豐慶處取了杏娘的身契,就告辭迴了侯府。


    她沒有將藥方的事直接與安錦南說。一來她還沒有十足的把握,確定這方子究竟是不是會對胎兒有損。二來事關她娘家,她還是想自己查清楚再說。


    當夜,她將方子抄寫了一份寄去南陽給朱太醫。


    又分別寫了信給文心和段家大舅母,求他們幫忙打聽周氏娘家兄弟媳婦的娘家……


    她多希望是自己多心,或這一切隻是巧合。


    可隱隱有個聲音告訴她,危險正要來臨。


    心,怎麽也安不下。


    信送到南陽,一去一來至少七八天。豐鈺就在不安的情緒中靜待著。


    而與此同時,在豐家的西院中,豐媛在一個雷雨夜等來了她想見的李文。


    兩人當晚說了什麽,沒人清楚。隻是豐媛明顯的積極起來。


    她不再嫌棄飯菜難吃,每天努力的讓自己吃飽。她會想盡辦法去哄看守她的常福,小恩小惠的收買,好言好語的哄騙,堪堪幾日過去,她的日子明顯比前段時間好的多。


    她是個已被豐家拋棄了的人。若伯父豐凱還肯顧念那點微末的骨肉親情,大抵會在上迴的事情淡去了,豐鈺在嘉毅侯府的地位徹底穩固下來的時候,才會重新考慮將她放出去,選配一個不起眼的人家。


    她等不到那個時候,也不甘心被人隨意的處置掉。


    下定決心後,她發覺原來從前忍受不了的屈辱竟然不再是什麽阻礙。


    她昔日正眼都不瞧一下的李文成了她口中黏黏膩膩喊著的「文哥哥」,舊日她不屑一顧的他的傾慕之情,如今是她唯一的活路。


    李文向來膽大,跟在豐慶身邊這許多年,不知耳濡目染了多少惡事。


    終於在第三晚,他將被封死的窗撬開一角,跳入屋去。


    豐媛含羞帶怯地看著他一步步靠近自己。忍著惡心被他抱住。


    她可憐兮兮地在他耳邊道「文哥哥,你帶我出去,我隻想去莊子上看看我娘罷了。我爹不管我,我伯父伯母關著我,這世上還有誰會疼我?我隻有你了文哥哥!」


    「你帶我出去,我就是你的人。我言出必行,對天發誓……我隻是想遠遠的看我娘一眼,一盡孝心……我們夜裏走,清早開門前就迴來,沒人會知道是你……文哥哥,你要不要幫我?」


    李文含糊的應著,好容易得到這接近白天鵝的機會,他不願錯過。


    轉眼,嬌滴滴的美人兒卻哭了起來。一把將他推搡開,「我早知道,你不是真心待我!枉我信你是個好人!你走!你走!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來了!」


    幾天來她對他百依百順,簡直當他是個救世主,一朝變臉,又恢複了往日的高冷無情。李文心裏如火燒般,那念頭火急火燎的壓製不下。眼前的美人兒衣衫半解,秀發垂肩,一雙撲閃閃的眼睛快要哭了一般,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李文自己心裏也知,若不是虎落平陽,這般豔福也輪不到他。


    從前他百般奉承,尚得不來她一個笑臉。如今鳳凰落難,才有他一親芳澤的機會。


    若她真嚷開來,自己欺主固然沒有好果子吃,單隻論夜闖內園也夠他喝一壺的。


    李文知道這時候罷手自是最好的選擇。豐媛要去看望客氏,這路上少不得還得用車,又得他出麵打點……這私密事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


    豐媛如何看不出他已生了去意。把頭一扭,用光滑的背脊對著他哭道「我隻是想看看我娘,你不幫我,我等幾天便是了。我總是這豐家的姑娘,他們還真一輩子不許我出門不成?我偏不信,這世上除了你,再沒人疼我?大不了我再去求趙侍衛,秦管事……總有人願意幫我!」


    李文臉漲的通紅,待要溜掉不管,可眼睜睜望著那光潔圓潤的肩頭,他喉結直打滾。過了這村沒了這店,他再是風光,也不過配個不得寵的丫頭,畢竟豐慶身邊跑腿的小廝不止他一個,最得寵的也並不是他。


    能成為一個大家千金生命中最不同的男人,一個救世主,一個大英雄,尤其是她第一個男人……這,換在從前,他怎麽敢想?


    一時美色迷了眼,大火燎了心,理智全不見了。李文噗通一聲雙膝跪了下去,膝行到她麵前,抱住了那雙他從前妄想都不敢這般想的長腿……


    「好姑娘,你若真心,你立個誓給我聽。」


    豐媛一臉怒色,因流著兩眼淚,倒不見兇狠,隻顯得無比的淒楚可憐。


    「你……你果然不信我麽?」


    李文仰頭望著自己心中的女神,痛聲道「你叫我怎麽信啊我的姑奶奶。我想你不是一兩天了,恨不得把這條命拋了給你玩兒,你是從來不假辭色,連個多餘的眼神都不肯給我。如今落了難口口聲聲喊我哥哥,我焉知不是你的計,拿我的真心當你過牆的梯?好心肝兒……我便是死,也叫我醉一迴,聽聽你親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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