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瀟瀟一顆心七上八下,總沒個安穩的時候,豐鈺看她患得患失,不由想到自己。


    安瀟瀟這樣聰慧的姑娘沾染了感情事,也變得如此多愁善感。那她適才的反應……


    天色暗了。


    豐鈺坐在妝台前,對著鏡子已經發了許久的呆。方才趙躍不知為著什麽事將安錦南找了出去,隻留她獨自在屋中。


    燭台上的火苗一躥一躥地快活地燎著。


    她支頤坐在那,已經很久沒有動作。元嬤嬤輕手輕腳地走入進來,與豐鈺迴道「侯爺說今夜不迴,叫奴婢們服侍夫人安置。」


    心裏某處似乎瞬間漏了風,唿唿不絕的涼氣灌了進去。


    她瞥一眼床榻,堪堪幾晚,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在身旁,便是不做什麽,也是親密相偎的。


    元嬤嬤看她已經散了發,不免讚她道「夫人頭發養得真好。厚實黑亮,緞子似的。」


    豐鈺尚未說什麽,元嬤嬤又道「以前奴婢聽娘娘念叨,憂心侯爺孤苦,若娘娘能看到今天,定會放心了。」


    元嬤嬤眼角眉梢都變得柔和,取了梳子替豐鈺慢慢的順著頭發,含笑道「從前,侯爺是沒遇著可心的人。侯爺等了那麽多年,原來就是為著夫人。」


    豐鈺不由失笑「怎地,侯爺十年未娶是為著我?那時我可還沒結識侯爺呢。」


    元嬤嬤含笑道「夫人您別不信。這感情的事誰都說不準。冥冥中自有緣分牽著兩頭,注定在一起的人,便是結識的得再晚,也終會遇到。旁的事奴婢不敢保,隻一點,光看夫人能解了侯爺的心結,就知道夫人是侯爺命定之人。」


    豐鈺蹙了蹙眉「心結?」


    元嬤嬤眸色黯了黯「侯爺有過一個孩兒,長得玉雪可愛,那時侯爺常常笑的,疼那孩子疼得不得了。隻是身子骨不大好,胎裏就落下了病症,打一降生就用補藥培著……一年多就去了。侯爺為此傷心了很久,自此最怕見小孩子……奴婢冷眼瞧著,侯爺如今算是走出來了,似乎盼著和夫人再生一個……」


    豐鈺抿了抿嘴唇「元嬤嬤,我能不能問問,侯爺那個孩子,是患了什麽病?」


    元嬤嬤臉色暗下去,似乎有些為難,豐鈺從鏡中望著她,從她麵色中看出蹊蹺。難道是什麽不能言說的隱疾?


    果然,就聽元嬤嬤緩聲道「奴婢和夫人說說也好,夫人可得避著些,莫……唉。前頭的侯夫人,不知從哪兒得了個生子秘方,說是便算腹中懷的是女娃兒,隻要用了那藥,就能生下男孩。當時已經懷著小公子了,那藥足足用了六七個月,孩子一降生身子裏就帶了毒,尋遍天下良醫都沒能救迴來……背著侯爺偷偷用的藥……侯爺恨極了,原本瞧在孩子份上,已經和她緩和些,肯進她屋子說兩句話,後來……」


    後來安錦南再未踏足過那間屋子。冷氏就在悔疚和孤獨中病故了。


    隻是關於前頭侯夫人的事,不好和現任夫人說得太多。元嬤嬤歎了聲,將手中梳子放下,扶了豐鈺的手,將豐鈺扶到床上,「夫人聽過便罷了,莫在侯爺跟前提及,今兒是奴婢多了嘴,也是想給夫人提個醒。侯爺看重夫人,夫人有福,必能和侯爺三年抱兩和和美美。」


    帳子放下來,豐鈺閉上了眼睛。


    等元嬤嬤一走,她飛速步下床來,從妝台的匣子裏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張。


    「小環!」


    小環一直在屋外稍間做針線,聽見豐鈺的聲音,連忙走了進來,「夫人?」


    「你收著這張方子,明日悄悄尋個不起眼的藥鋪,叫醫者好生瞧瞧,這方子裏的藥可有什麽蹊蹺。」


    這未免太巧合了。


    冷氏服了生子秘藥,緊接著又有人給她送了一張生子秘方。


    不是她疑心豐大夫人有意害她,隻是這些年她見過的陰私太多了,不論是事關安錦南,還是事關她自己,她都不能不謹慎待之。


    她臉色鄭重,又囑咐道「記著,這張方子除了你,和你尋的醫,不能給任何人看見。」


    小環連忙應了,覺得夫人的臉色凝重得可怕。


    豐大太太給的方子並沒能查出什麽異常。


    豐鈺卻並沒有將一顆懸起的心放迴去。


    民間常會出現一些偏方,有些是懂醫的人獨家調配的不外傳的方子,往往隻銷售成藥,以防旁人模仿了去,達到壟斷市場的目的。另有一些來源不明的偏方,多是抓不起藥看不起病的人口口相傳,以某些易得的土藥代替療效好的珍稀藥材,見效慢些無妨,以節約簡省為主。


    另有一種就是會對人體有一定傷害或是奇效,價格又極高,藥材極難得的方子,因尋常人根本用之不到用之不起,所以隻有少數人知曉,也隻有少數人才對此有需。


    豐大太太這張方子,便是最後一種。


    上頭有幾味藥材,說其價值千金也不為過,且豐鈺如今初初嫁入侯府,想尋一穩固侯夫人身份地位的法子,生子確實是一條捷徑。


    有什麽能比母憑子貴更名正言順爭得愛寵的法子呢?


    很顯然,給這張方子的人,不僅知道她如今的家底,更連她的境遇也都十分清楚。


    自上午小環迴來後,豐鈺這顆心,一直七上八下的不安生。


    心不在焉的熬了一整天,晚上安錦南迴來的時候,夫妻倆沒有再鬧別扭。安錦南進去洗浴,她很主動地替他張羅了一桌酒菜,親自斟了酒遞過去,才斟酌地與他商量。


    「侯爺,明日我想迴趟家。」


    安錦南握著手裏的杯,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知道她這股氣沒那麽容易消,昨晚到今天,這是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侯爺,」豐鈺抿了抿嘴唇,安錦南默然不答,讓她心裏有些沒底,「我爹身子不好,我……」


    「放心不下」四個字還沒說完,就聽安錦南嗤笑一聲,沒拿杯的那隻手勾住她下巴,眯眼瞧著她道「行了,別在本侯麵前裝你的父慈女孝。你想去哪,叫底下人好生打點著,莫要墮了我安錦南的名頭便是。」


    說完,指頭摩了摩她的下唇,壓低聲音湊近幾分,眸中閃過一絲悔疚,「還疼麽?」


    豐鈺輕輕搖了搖頭。有時碰到,還是會疼的。隻是她從來不嬌氣,從一開始也沒當迴個事。勉強朝他笑了笑「妾身知道了。」


    安錦南還想囑咐兩句什麽,豐鈺已經扭身喊了小環進來,命準備明天迴家的事去了。


    他不免歎了口氣,心裏有些懊惱。向來都是他冷臉給人瞧,殊不知,原來瞧人冷臉還是挺難受的。


    翌日一早豐鈺就派人迴去知會了豐家,巳時就到了豐家門前。周氏一早就在外迎著,一路說說笑笑進了內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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