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氏眸中蓄滿了淚,她揚起臉,咬著牙看著豐鈺。「你不就是憑著自己如今的身份不一樣了,仗著男人的勢想拿捏我麽?豐鈺,你真天真,你就沒想過,如果我拆穿你才是謀害你父親的兇手會如何嗎?你如此惡毒,不仁不孝,我倒要看看,你那一心隻想攀高枝的大伯,和你丈夫知道真相後,他們會如何對你!」


    豐鈺笑了。


    她笑的眼角都流出了眼淚。


    抬手抹去水光,她俯下身子,湊近客氏。


    「瞧你……得意了一輩子,就是學不乖。你覺得,他們真不知道麽?」


    客氏目光狠狠地閃了閃。


    豐鈺抿唇笑道「再說,你如今說的話,誰信?」


    畢竟,她刻薄子女之名,已經遠遠傳揚出去了啊。


    安一個罪名給繼女,以求自己脫身,這種事,她可不是做不來的啊。


    「你,你當真如此的有恃無恐麽?」客氏一把推開豐鈺,用柴枝一般枯瘦的手撐住椅子的扶手站起身來,「你以為自己嫁給了嘉毅侯,做了侯夫人,就可以為所欲為?我要告官!我要把你做的壞事都嚷出去!我要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個惡毒的壞女人,我要你丈夫清清楚楚的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我不信,我不信這般他還容得你!」


    她說這話時,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一口氣將話說完,便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豐鈺順著她的推搡後退了兩步,倚在窗格上看著這樣的客氏,她突然覺得她好可憐。


    豐鈺緩緩搖了搖頭「你還是沒明白。」


    客氏一雙眼睛猶如淬了毒,緊緊的盯著豐鈺。聽她用極緩慢而冰涼的聲音道「你如今這般,你以為自己還能作自己的主麽?豐家早就放棄了你。從豐慶懷疑你的那刻起,你就再也沒了倚仗。這些年他寵你縱你,將你哄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你攛掇你的女兒害我,結果呢?我毫發無損的迴來了,你女兒的親事卻是毀了。你還不懂,你和我原本就一樣,我們的命運如何,隻取決於那些人,看他們是選擇犧牲你,還是犧牲我。」


    她迴視客氏的眼睛,淡淡地道「曾經,他們為了家裏的安寧,為了維持那表麵的平和,犧牲過我。而如今,為了得到他們想要的,為了叫我平了心裏那口氣,你覺得他們會如何選擇?」


    她重新走近客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勸您一句,您莫掙紮了。再糾纏下去,我娘當初的下場,就是你明日的結局。」


    豐鈺收迴手,看著客氏淚水滂沱而下地委頓在地,不知為何,她心裏並沒有想象中那般痛快。


    她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轉身朝外走。行至門邊,她突然迴過頭「對了,忘了告訴你。」


    「我那個傻哥哥,你可以不必再打主意了。」


    「他們肯讓豐媛留在家中,您真以為是我哥有什麽能耐?他們是以為,我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這迴豐媛能安安心心在家,不必入宮磋磨受苦,我心裏還是挺欣慰的。畢竟我不是你,我,心沒你那麽黑。」


    她轉頭就走,浮光錦緞閃耀著刺目的光輝。客氏抹了把眼淚,匍匐著撲了出來。


    她大聲喊豐鈺的名字「你站住!你給我站住!」


    「我警告你,不要傷害我的兒女!否則,我便是拚著這條命不要,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豐鈺長長歎了口氣。她覺得客氏好生可悲。到了這個地步,她還以為自己能震懾住誰?


    豐鈺行至院外,見門前恭恭敬敬地立著個嬤嬤,是安錦南前日賞她的人,姓元。


    她並沒刻意瞞住這邊的動靜。忍了那麽久,她也覺得十分累了。從前她勢弱,豐家不惜委屈她,將客氏天大的錯都說成了對她的「關懷」。如今,客氏就是再不甘心,豐家人也不會容許她傳出半點不利於他們家「大姑奶奶」的話來。


    風水輪流轉,如今他們要捧著敬著的人,是她了。


    元嬤嬤躬身致禮,貼近豐鈺低聲道「侯爺恐夫人這邊有狀況,特叮囑老奴在此照拂。夫人看,可需老奴前去點醒親家太太?免她一時錯了心思辦了糊塗事,倒枉費了夫人一番孝心。」


    豐鈺聽這話音極妙,不由多瞧了元嬤嬤一眼。隻見她裝飾素淨整齊,一臉的忠厚老實麵相,……豐鈺扯了扯嘴角,「罷了,不必。」


    客氏能不能想通,這並不重要。因為她知道,客氏壽數到了。


    豐家是如何對待她娘,便會如何對待客氏。這院子裏的人,包括她自己,個個兒身上都流淌著涼薄自私的血。


    豐鈺迴到壽寧軒換了身衣裳,便在兩個堂妹的陪同下往上房去和豐大太太用飯。一餐飯用的和和樂樂,很是溫馨,午後在屋裏摸牌說了會話,豐大太太道乏送走了族裏的一批賓客,這才有機會將豐鈺單獨留在屋內。


    略略的問候的短暫的尷尬後,豐大太太眼神閃了閃,問她「明兒你娘就要移去外頭莊子上住,院子裏隻剩你妹妹媛兒,我想與你商量商量,看是不是把她接到東院這邊,在我眼皮底下就近照顧著?」


    豐大太太這話看似和氣慈愛,其實內裏話音頗多。隻要豐鈺點一點頭,那豐媛母女便是砧板之上的魚肉,隻有受擺弄的份兒,再沒半點自由。


    這話幾分是出於對豐鈺如今身份的尊重,可豐鈺並不是看不出,其中試探窺究她的成分更多,豐鈺抿嘴一笑「伯母平素事忙,我爹行動不便,娘又病著,裏裏外外全靠伯母一人操持理事,我心裏本就過意不去,何敢再給伯母添煩?幸而院子裏人手足,我爹雖然不能行走,一雙眼睛一張嘴都還利索,媛兒如今大了,叫她自己學著理理院裏院外的事兒也正是個機會。伯母您看……」


    豐大太太聽懂了。


    豐鈺無意落井下石,並沒有隨意擺弄豐媛母女的意思,甚至還願放豐媛一馬,不會隨隨便便插手她的婚事。


    這一認知讓豐大太太明顯的鬆了口氣。豐鈺是個敦厚的人,這樣的人才會感恩、念舊情、惦記娘家……


    她握了豐鈺的手,細細地摩挲一迴,見上頭猶有些微舊痕,不由紅了眼睛。


    「好孩子,你是個實誠姑娘,伯母從前隔著房頭,有些話不好跟你講。如今你親娘不在了,後娘又病了,你出嫁為人婦,雖嫁的是這樣的好人家,再沒什麽煩難的事,可有些話,還是想掏心窩子地與你說說。」


    她此時的語氣便如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含淚諄諄囑咐「侯爺他出身高,心氣兒難免和咱們平常人不同。你凡事忍讓些,有了委屈,別跟侯爺置氣,迴來與伯母說,伯母替你想法子。你婚事辦的匆忙,難免有些細處是沒周到的,缺錢缺物你隻管與家裏開口,有伯母在,斷沒有委屈了咱們自家姑奶奶的理兒。你身邊人手不多,伯母本想替你陪嫁幾個,因怕你多心,不敢輕易送去自己身邊的人。可你若有需,伯母再沒什麽不舍得的,屋裏有你瞧好的,沒有不能給的。」


    「侯爺公務繁忙,你悶了閑了,隻管迴來遛遛。兩府都在盛城,若是侯爺準許,常常迴來小住也成。記得這是你娘家,是你永遠的倚靠。你便嫁為人婦,這也是你的根,你記住了,孩子!」


    豐鈺眸色一動,知道這番掏心掏肺的貼心話說完後,自己該感激涕零地流下眼淚,並承諾「永不忘娘家的養育之恩」,她嘴唇抿了抿,垂下眼去,並沒說什麽,隻是迴握住了豐大太太的手。


    如果她親娘活著,何用旁人半真半假的囑托這些?


    那些眼睜睜看著娘親被人害死而無動於衷的人,他們與幫兇何異?卻來擺出親人的架勢,說些虛虛假假哄她認命聽話的話來,難道她真能忘了,自己這樁婚事是如何促成的?


    豐大太太見她神色哀傷,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挑眼見侍婢都不在近前,壓低了聲音道「你嫂子娘家原送來個方兒,有助一索得男……侯爺家門冷清,正需開枝散葉,……你將方子拿著,按上頭的法子每日服用……每晚……後,用小枕頭墊著腰……停上一刻鍾莫動……可別忙著洗漱……聽見沒有?」


    豐鈺沒料到她突然說到這上頭,心裏本在想著親娘的死有些哀傷,卻在這話之後把臉紅得火燒一般,那頭更是低了下去。


    豐大太太是過來人,有什麽不明白的,抿嘴笑了笑,從袖底抽出一張泛黃的折成方勝的紙,悄悄塞在豐鈺的腰間。


    就聽外頭一陣喧鬧,豐允笑嘻嘻地進來,說是已經將侯爺送去了壽寧軒豐鈺的院子,朝豐鈺打眼色道「侯爺多飲了兩杯,大妹妹還是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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