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以為然地又是一聲冷哼,她正想說話,他已搶先開口。


    「你好像變瘦了。」


    她一震。


    「有嗎?」


    他深刻地注視她。


    「上次我見到你,不是這樣子的,起碼瘦了五公斤吧!」


    她是比趙晴清瘦一些,但肯定沒瘦這麽多。


    沈愛薇擠出笑容,故作輕快。


    「是你看錯了吧?不過你說我瘦了也不錯,對女人來說,變瘦總比變胖好。」


    「是嗎?」他不置可否,頓了頓。


    「我以為你並不想見到我。」


    這話說得淡淡的,像是不帶一絲情感,但話裏的深刻意味,仍是刺痛了沈愛薇。


    她不想見到他嗎?


    是的,她的確曾經那麽想過,永遠、永遠再也不要見到他了,但如今,她終究還是抵抗不了來自內心深處的召喚。


    想見他,很想很想再見到他……


    「我每次來這裏,你不是都急著躲我嗎?」他補充說明。


    唉,他說的不是她,是趙晴。


    沈愛薇芳心一沈,自嘲地抿抿唇。


    「你希望我躲著你嗎?」


    「什麽?」他愣了愣。


    「不相見比較好嗎?既然這樣,你為什麽有事沒事總要來這間民宿住幾天,不就是為了想見她……見我一麵嗎?」


    她細聲低語,勇敢地直視他,美目盼兮,自然流露一股女性的嫵媚。


    這樣的嫵媚似乎震撼了他,也激怒了他,嘴角肌肉微微顫動。


    「你這是在嘲笑我嗎?」


    秀眉一挑。


    「我的口氣聽起來像是嘲笑嗎?」


    他瞪她,半晌,冷冷一笑。


    「看來你又找迴從前的伶牙俐齒了!我本來以為你見到我,會怕得說不出話來。」


    「我為什麽要怕你呢?」


    「也許是怕我向你討債。」


    「討債?」她驚訝。


    他神色更冷。


    「你不會忘了自己欠了我什麽吧?」


    「我欠了你……什麽?」


    「別裝傻了!趙晴,我沒心情跟你玩猜謎遊戲。」


    她不是在玩遊戲啊,她是真不曉得他跟趙晴之間有何約定。


    沈愛薇在心底歎息,很想探究謎底,但聰慧的她明白現在還不是時機。


    她轉開話題,刻意指了指茶幾上的點心。


    「你餓嗎?要不要吃點餅幹?」


    他跟著轉移視線。


    「這餅幹你做的?」


    她眨眨眼。如果是趙晴,這碟手工餅幹的確有可能是親自烤的。


    「對,是我做的。」她不害臊地說謊。


    「不會下了毒吧?」他嘲諷地問。


    她忍不住輕聲一笑。


    「我有這麽恨你嗎?」


    「誰知道呢?我想誰也不樂意整天有人向自己討債。」


    到底是什麽樣的債?她真是愈來愈好奇了。


    她凝睇他。


    「你真幽默。」


    「什麽?」他表情有瞬間錯亂,顯然完全沒料到她會這麽說。


    「我說,你很好玩。」居然會懷疑她在餅幹裏下毒,他不可能是認真的吧?隻能解釋為他在開玩笑。


    但他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好笑,瞪著她笑吟吟的容顏,忽地揪擰眉峰,一個箭步上前,臂膀粗魯地擒住她。


    「我不是在跟你玩!」他將她推抵至門扉,朗朗星眸燃著火光。


    「你以為這一切都是我在跟你開玩笑嗎?你知道這幾年來我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嗎?」


    「什麽、什麽樣的日子?」她有點嚇到了,笑容斂逸,嗓音輕顫。


    他瞪她,許久、許久,見她臉色逐漸蒼白,驀地懊惱地磨牙。


    「你出去。」


    「啊?」


    「出去!滾出我的視線!」他嘶聲咆哮。


    這下,沈愛薇更慌了,麵對脾氣暴躁的他,她不知所措。


    這跟她猜想的不一樣,她以為他是迷戀著趙晴的,不是嗎?他的所作所為該是個犯單相思的傻瓜才會做的。


    但現在看起來,比起迷戀,他對趙晴更多的是憤恨。


    為什麽?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紀翔,你……」


    「我叫你出去!你聾了嗎?」


    她沒聾,聽得很清楚。


    「我知道了。」沈愛薇低眉斂眸,飄忽離去。


    該死!他失控了。


    送走那個不識相的女人後,紀翔半倒入單人沙發。


    他連續深唿吸,平抑起伏的情緒,一麵用手按揉隱隱抽搐的太陽穴,他很清楚這是偏頭痛開始的征兆。


    又來了!


    他執起茶幾上的咖啡壺,為自己斟了杯咖啡,不加糖跟鮮奶,就這麽喝著黑咖啡,一口接一口,盼著咖啡因能稍稍壓抑頭疼。


    但顯然沒什麽用,或許是方才情緒過於激烈翻騰,才導致頭痛加劇。


    看來得吃止痛藥了,可他不想吃,不願自己依賴藥物上癮,每迴偏頭痛發作,他總是強忍到最後一刻。


    再忍忍,他可以撐過去的。


    紀翔暗暗鼓勵自己,一遍又一遍,緩緩調勻唿吸。


    你希望我躲著你嗎?


    清柔的嗓音倏地在他腦海迴旋。


    你很好玩。


    他用力捧握腦門。


    我欠了你什麽?


    該死!該死!真該死!


    紀翔緊咬牙關,強忍嘶吼的衝動,那個女人在捉弄他嗎?她怎能那般從容不迫地在他麵前裝出一副天真無辜的模樣?


    她怎麽敢主動來找他?


    她怕他的,不是嗎?


    自從迴到台灣後,他打聽到她在這間民宿工作,便時不時闖上門來,刻意在她身邊徘徊,對她施加沉重的心理壓力。


    她知道他是來向她「討債」的,也明白離他們約定到期的那天愈來愈近,時間分分秒秒,滴漏著他對她的恨意。


    他相信她感覺到了,所以這幾個月來,每當他來此地逗留,她總是盡可能離他遠遠的,能不見就不見,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可今日,她不但主動來見他,說了一大串話,話裏竟還帶著幾分戲謔。


    她怎麽敢?怎麽敢!


    他記得他第一次來時,她曾怯怯地找他商量,希望能以「金錢」代替她欠他的「債務」作為償還的方式,當時他一口迴絕,後來因頭痛發作,更近乎歇斯底裏地對她狂飆一頓。


    從那之後,她便將他當成無法溝通的神經病,再也不敢輕易靠近他。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她態度丕變?


    紀翔昏沈地尋思,愈想頭愈痛。


    他怎麽了?為何對她那麽兇?


    他一向是那樣對趙晴的嗎?原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此惡劣?


    逃離紀翔的房間後,沈愛薇下意識地躲進廚房,背倚著牆,氣喘籲籲。


    這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與他的再相逢,不該是如此劍拔弩張的場麵,何況,她扮演的還是另一個女人。


    她以為他愛的女人。


    難道不是嗎?如果他不是愛著趙晴,為何在數個月前迴到台灣後便立即打探她的下落,藉故接近她?


    如果不是因為愛,他何必飛越千萬裏,來到她身邊?


    她知道這些年來,他一直在國外工作,憑藉自己音樂創作的才華,在好萊塢闖出一片天,有好幾部影集及電影配樂都是他編曲或混音的,去年他的作品更得到了艾美獎最佳配樂。


    如果繼續這麽發展下去,她相信哪天他得到奧斯卡獎都不奇怪,可他卻在事業正值巔峰的時候,決定放下一切迴台灣。


    當然,在台灣他仍可以持續音樂創作,隻是脫離了好萊塢的環境,機會顯然會變少。


    是什麽樣的原因促使他作出如此決斷?


    除了趙晴,她想不到別的理由……


    「小晴,小晴!」


    丁伯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驚醒沈愛薇迷蒙的思緒,起初她有些恍惚,過了好幾秒,才猛然醒悟他是在叫自己。


    現在的她,就是「趙晴」啊!


    她苦澀地牽唇,定定神,揚聲喊:「我在這裏!」


    不一會兒,丁伯伯轉進廚房,見她麵色蒼白,有些詫異。


    「怎麽了?看你臉色不太好的樣子,不舒服嗎?」


    「我沒事。」沈愛薇勉力揚笑。


    「丁伯伯找我有事嗎?」


    「喔,對了,我是來提醒你送客的,客人要退房了,還有房間也該整理一下。」


    「我知道了,我會整理的。」語落,沈愛薇理了理微亂的秀發,振作精神出去送客。


    送走客人,她開始打掃房間,依舊是笨手笨腳的,跟吸塵器搏鬥宛如跟噴火龍對抗似的,不時弄出乒乒乓乓的聲響。


    來到紀翔隔壁房間,即便她一再提醒自己小心,還是發生了意外,在清理浴室時誤將蓮蓬頭方向轉錯,噴了自己一身水,衣衫濕透,狼狽不堪。


    而且噴的還是滾燙的熱水,她不禁失聲尖叫,急著想關水龍頭,卻又不敢近身接觸熱水,慌得手忙腳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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