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龍聽了蔡姐兒的話道:奶奶你看這樣行不行,咱隻是給米麵卻不煮粥,萬一有那孤寡無薪才可入粥之人,豈不是可惜了,一會俺在搬運三百石米麵過來,奶奶在這邊煮粥,咱弟兄在那邊給米麵可得好的?蔡姐兒道:張大哥想的周全,可行!


    張雲龍叫人果是運了三百石米麵去蔡家,喜得蔡狄與蔡姐兒一家歡歡喜喜的,蔡狄道:阿彌陀佛這百姓得活了,說著便哭了起來,白氏道:多虧我兒,受了這麽些閑氣碎語,還如當初一般,現在有義士撿學我兒的樣子,有多了這多的米麵,我兒這事沒白做,好個壯舉之事,為娘的不如你,蔡姐兒道:娘休與咱臉上貼金,沒有翠雲山上之人,哪來的今日?


    至此果然一邊煮粥,一邊給米,那往日那街上冷冷清清的漸漸有了人氣,人吃不飽,吃人肉怨天怨地,那濁氣上升,清氣下降,把個天日都蒙翳的陰晴不明的,黃紗滿天,日頭不明不白,像是被紗罩住一般,漸漸地那日頭也稍明了,小商販又開始了營生了,大家在不怕走出要被人打了吃了,眼看著光景慢慢的變好。


    劉樂天知那蔡姐兒一個多月沒迴家,說是再他蔡家與人煮粥吃,偏要說是蔡姐兒偷了他劉家的米麵去填外人了,不然他蔡家哪裏來的這麽些米麵與人?把張雲龍來劫他家的事情都怪在蔡姐兒身上,恨的咬牙切齒的,劉府又添了好些古玩,畫軸,看著好像又與前麵一樣了,他家傷了元氣,劉樂天想的是一定要在甚處補迴來,不然他不定安心,問劉知縣道:爹甚時候動手金家哩?咱家的窟窿要有誰來與咱家補付過來才好,劉知縣道:這巡杭老爺還沒來哩,咱告不得趙黃爺怎動手?劉樂天道:趙黃爺家裏遭搶沒哩?金伯伯家裏遭搶沒哩?未必然咱華陽隻有咱一家大戶的遭搶哩,咱還是知縣老爺哩,好生沒威嚴,好生丟人哩,劉知縣道;胡說,哪裏隻有咱家被劫,你去問問蕭太醫家,周貢生家,陳武銘家,哪個不是遭那張雲龍動了手的?是他兩家運到好,不曾遭的毒手,我兒別急,等巡杭大人一來,就是咱動手之時,劉樂天道:這巡杭大人沒得是鬼哩,說來又不來的,叫人不好做主。


    巴巴的想去看葉姨腹中的小子,肚子已是微微的隆起了,葉姨道;人家東麵的煮粥的了外麵好些百姓的好聲兒,說那刻毒的家出了一個女中善人哩,把公公與你罵的如毒蛇猛獸一般,劉樂天道;去他娘的羔子,要這臭聲做甚,咱劉府失了多少米麵,多少物件哩,那粥不知放了幾千幾萬次了,還不是舍了翠雲山上那一夥子了,這不就如咱也放粥了哩,他不記住咱的好處,偏要罵咱劉家,不識好歹的狗,咱要咱多多的征稅要糧,一個個都不得安生,留與咱肚裏的,老狠逼的姓蔡的,不是她先煮粥,那張雲龍哪裏能想著咱劉家來,葉姨道;不是說咱公公要害死他哩,是來找公公報仇來哩,劉樂天道;是有這事,如不是姓蔡的,那張雲龍不定早忘記這事了哩。


    那崔英在西門更前給米麵,大冷的天,幾個漢子忙的額頭米粒大的汗,那城裏有位叫銀月術的舉人,再學宮裏麵任秀才的教官,家裏父親是個商人,家資頗豐,人脈也熟絡,銀月術見蔡家放粥,連那翠雲山上的都出來給米麵了,與他父親商量也要為這華陽縣的百姓出點力氣,他父親點頭,媳婦子與他母親都說可行,先是免了那些窮秀才的月供,再後來就是做了本名冊,叫他父親銀升去熟絡那些商人有米的出些米麵,出些錢財盡可,他父親銀員外拿了那本名冊挨個兒去問他的那些熟識,有人看了推說自家也不容易的,拿不出一點,有人也給一升兩升的米麵,還有人給錢給物的,有些人不但不給還要發牢騷罵人的,說道;這是哪門子的天理,自己已是吃不飽,還要那做那好事,沒得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我的米麵是天上下來的,誰要是與咱說這些,平日裏再要好也是一頓亂打亂罵的,就是再多的也不給的,施粥的以在施粥,給米的已在給米,不缺咱這點,不做那好人,沒一些,嘭一聲把門兒拍的響關上了。


    那銀員外每日嘴皮都磨幹了,腿都跑斷了,加上自家加出的二十石米麵,得的共有四十石左右,還有四十五兩銀子,銀月術道:爹已是最多的數兒了,得不了了,咱好事隻得做到這份上了哩,銀員外道:還得一家咱沒去,隻是他家才死了人,怎好的去要?銀月術道:誰家,是金鄉宦家裏不成?他爹道;可不是哩,那日他死咱沒去成,今日冒然去不是叫人說?銀月術道;那日爹不在,哪裏能怨你?試試也可,多了這家多了,不在乎一家,銀員外道;明日咱就去一趟。


    第二日,銀員外去了金鄉宦家裏,門上請進去看茶,金氏去了外麵與人談事情還沒來迴來,是老二金不順在那裏主事,銀員外說明了來意,金不順倒:伯父也是說笑,這年月自己都要脫了褲兒,抱著球啃了,哪裏還有多餘的米麵喲,這家現在又不是俺做主,就是答應給你咱家裏那個當家母老虎也是絕不同意的,要讓伯父失望了哩,銀員外道;無甚,咱家不如你家這般高貴富裕,也還拿了二十石哩,你就當做了好事菩薩保佑哩,也拿個二十石可行?金不順道;伯父快別說菩薩,咱爹就是死再這菩薩上的,別說二十石就是二鬥二升也是沒有的,銀員外見不是個說處,就要往外走了,金不順叫家人吧銀員外往出送。


    在門上恰好遇見金氏了,金氏見了銀員外道:銀伯伯今日怎的有空來我家裏走走哩,銀員外與金氏說了來意,金氏道:難得有這場美事,咱蔡姐兒都做的,咱也是不吝嗇這點米麵的,金伯伯在去裏麵坐會子,咱一會叫人送一百石米麵,與一百兩銀子過去,叫咱也做做好事,銀員外道:怪不得金鄉宦要把家室交於你,是個當家的,咱看得出來不定以後比你爹都強,今年還有幾批官茶從京裏運來咱這裏,你家茶堂也別去其他地方問了,茶引稅錢都是咱安排好了的,你隻管賣,咱是做那水上生意的與誰都一樣,盡數與你就是,金氏道:銀伯伯說這話,咱可當真了,不消與其他人,銀員外道:騙你不是人生的,兩個人都喜滋滋的,銀員外道:咱也不進去坐了,一會你叫人與咱送來就是,金氏道:銀伯伯放心,晌午後必定送到!


    銀員外拿了筆在那冊子上把金氏的名姓,捐了多少財物大大的寫上了,金氏道;伯伯不需寫,咱心裏知道就是了,銀員外道;這可由不得你,誰人多少多少咱都要記在這冊子上,萬一哪天有人看到,還有說的哩,與金氏到了別,就出去了。


    金氏迴去叫人搬了一百石米麵,撥了一百兩銀子,叫下人與銀員外家裏送去,金不順看了倒;這麽敗家,咱們姓金,他姓銀,他這是嫉妒咱家比他家多了金子,變著法兒要來剝奪咱家哩,好不容易打發了出去,你才當了幾天的家了,這般白送人,不出幾年這金家準毀在你手上哩,金氏道;這家現是咱當家,咱說怎的就怎的,咱當家這幾月沒給爹爹丟臉,你們成日在家甚事不做,俺一個女子這幾月哪裏有一刻停下來的,現今是咱做事,不消得你過問,這裏麵的事情,你懂個甚,你今日看失了這些米麵,銀子,明日他就成倍的迴來,咱是商人,做事必定得圖迴報,不似蔡姐兒那般純粹,你看那些人雖都不肯出錢,出米麵,但是他們誰個不是喜歡好人的?那再惡的人,內心處都是希望自己能遇見好人的,你哪裏能懂這些事情?說的金不順一些不敢迴嘴的。


    銀員外得了這一百石的米麵,也學起蔡姐兒施粥了,自己把那一百四十五兩湊了整數,添到兩百兩,糴了一百多石的米麵迴來,那時米麵又慢慢的落迴以前的價格了,也不甚貴了,統共有兩百多石的米麵,自己全家人也是出動,隻是在那粉牆上貼出了大大的告示出來。


    那告示上寫到:造浮屠者貴於寶鼎,救餓殍者不啻於極樂,今滋歲月絀罷,民荒四處道殣相望,草木為羹,未有見青之條,根莖做食,不見托草之綠,或天垂憐見,人力也可圖救,於是八方奔走,挪移財物,於青黃不接之際施粥救人,共待明春稻穀稔熟之時,故:感念各鄉紳,秀才,商賈,義士的推恩之米,盆內之錢,續命之功人神共知,功德善念造福於華陽!


    告示後麵大大的寫了那些鄉紳,商賈們的名姓,捐賑數量,銀錢,頭一個寫的就是金家,以金巧兒三個大字朱筆撰寫:華陽金門之女,金巧兒捐米麵一百石,足色紋銀一百兩,後麵依次序是他自己捐的甚,足足有十幾人都寫的清楚明白,過路的人圍著那告示看的津津有味,說金氏好的自然不在話下,道;都說婦人家做主是陰陽顛倒之事,這金家的婦人如此大義,倒是男人也是不如的,又說那好多鄉宦小氣,給這點不如不給,掛個名叫人看著難看,說那金銀本是一家,銀員外又出力又出錢財米麵的,是咱華陽的首善,有人聽了不樂意道;咱華陽第一個放粥的可是蔡家哩,還是劉知縣的兒媳婦蔡姐兒做那領頭羊的哩,自從蔡家開始放粥,那翠雲山的義士好漢也跟著了,後麵就是這銀員外,金巧姐哩,要我說咱都是托了蔡家的福氣哩,這過了年不久就是種苗兒的時節了哩,咱可是活出來了。


    蔡姐兒東麵煮粥,翠雲山的西麵給米麵,銀員外中間放粥,硬是把這華陽縣的饑民救轉過來,又有這許多良心忽發的富商巨賈,勢力權豪給米給錢的,還有劉知縣那衙門的差哥兒,看見那施米的也要丟幾個銅錢進去,各地裏長,鄉約,驛丞,等等都來給物給錢,那米鋪掌櫃的聽說亳州米糧賤,豐收又好,從水路又運過來好些米麵,都是少少的價賣給民眾了,眼見這就是一派天青氣正,民風醇厚的地兒,那裏有甚妖孽橫行?


    這叫甚?如是有那善人為首,撐起了這片風氣來,那平日作祟的富商,要命的衙役,詭頑的各個刁民都如念了那觀音心經一般變得樂善好施起來,隻怕好了傷疤忘了疼過了這事情又是顛倒過來,隻因那朝中無蔡姐兒這般的官,無馴良的大員,也無那替百姓說話的人,所以這自古為官的定是要選擇慎重,盡量去找那愷悌純善之人,既要有雷霆手段,也不能失了那正心,可那正邪豈是好把握的?有那正氣之人去了那烏煙瘴氣之地,就要吸那靡氣,與一幫人同腐了哩。


    蔡姐兒迴了劉府叫他哥兒幫忙看著粥,她娘白氏道:你還迴去作甚?少不得給你氣受,蔡姐兒道:咱還沒討的他的休書,於情於理說不過去,凡事有開始才有結束,咱這次迴去就是了結此事的,甚氣咱受不得?隻當他放屁而已。


    葉姨見蔡姐兒成月成月的不迴來,思量著要霸占蔡姐兒的屋子,巧合是隻有蔡姐兒那間屋,不甚遭那翠雲山的洗劫,屋內都是好好的,幾個丫子又是成天在於蔡姐兒清掃房間,葉姨越看越喜歡攛掇劉樂天要把自己的東西往蔡姐兒東麵搬,說道;說也不說一聲這是做媳婦子該做的?你劉家有這媳婦子準是倒了八輩子的運了,劉樂天道;就依你怎的,咱說搬就搬,害了咱劉家的這般喪門星不為叫他住不得這東麵,還想叫他進不得咱劉家的門來才是好的,隻是咱娘不同意,不然不等你肚兒裏的出來,咱早就休了她了哩,葉姨道:先不說這,正反你是休不成她的,搬進去再說哩,快些叫人過來與咱搬搬才好。


    劉樂天巴巴的叫了幾個下人,去把那葉姨的東西搬去蔡姐兒的東麵,有那眼尖的小廝看出端倪,進寶道;爺,咱不敢大奶奶知道了要撏撥我的皮,葉姨聽了道;她成日的不在家,空著也沒甚用,咱隻是進去住住頑頑,等她迴來再自己出來哩,進來身子重,口味越來越刁鑽,那裏有多餘的灶,還有廚娘,咱自煮自吃,劉樂天道:叫你搬就搬,如是不搬現就撥了你的皮哩,幾個小廝沒辦法,把葉姨與劉樂天的東西都搬進蔡姐兒住那屋裏去了。


    葉姨看著這般體麵的屋子,紅隔暖爐的,這大冬天的還有綠綠嫩嫩的枝葉花草,成一派小世界一般,養的肥肥蔥蔥的,叫丫頭把暖爐多點起幾個,帶上了自己的四個丫頭子,留下那個廚娘,把蔡姐兒那兩個胖丫頭子,與三個近身服侍的丫頭子趕出她西麵那屋子裏去了,與那眾丫頭子道:這屋現是咱與哥兒住的了,你幾個咱看了就急躁,看壞了俺肚裏的孩子,去西邊住去,比這裏差不了多少,那胖丫頭純兒道:這是少奶奶的屋子哩,咱不搬,少奶奶是去做那善事去了,又不是不迴來住哩,葉姨指著劉樂天道:看吧這是你養的忘八娼婦的丫頭子,連主家都要頂撞了,這話的意思你還不知哩,變著法兒的說咱是毒婦人,沒做那善事哩,劉樂天道:她做的甚幾把善事,害的咱劉府這般,不迴來還好,迴來看爺不把她往死裏打哩,自古那夫君收拾敗家的媳婦子都是站理兒的,你幾個還不夾帳腚有多遠滾多遠,這才是你少奶奶哩,莫惹你爺生氣,快些出去。


    幾個丫頭子被劉樂天與葉姨趕出去了,迴了自己住的房裏,那丫頭子的房挨著後門不遠,齊齊的建了幾大間,平日蔡姐兒幾個服侍的都擠在一處,箏兒道:少奶奶也沒迴來,誰與咱做主?純兒道:咱找鍾阿母去,讓她與大奶奶說去,好個不要臉的婊子,把咱哥兒如麵團子一樣的揉捏,箏兒道:她現在有了身子,怕是大奶奶也不能拿她怎的哩,純兒道:那咱們還是老實的等姐兒迴來哩,平日咱們也無甚事情可做,咱也不去她西麵與她打掃看顧,與婆子們說說笑笑,做些事情度日也可,幾個丫頭子都說寧願去倒馬桶也不去西麵。


    葉姨見著雙層大屋是她的屋子了,叫人取了紅芋,花生,核桃,柿餅,又去找蔡姐兒放茶的地方,叫丫頭放茶葉去那鮮瓷雙耳壺裏,準備泡茶喝,丫頭子掇了一個紅爐過來,叫人放了要吃要烤的上去,小菊花道:少奶奶剛剛進廚上看見有紅棗來著,哪來與少奶奶放在爐火上與那些花生,核桃,紅芋,柿餅一起烘烤這可好,加上這茶往上一放,煮沸了吃在裏麵可是暖和哩,對少奶奶身子可好了,葉姨初入這房裏,聽了這聲少奶奶從腳心舒服到胸口來哉,說道;還杵著作甚,還不快趕緊去廚上與咱拿幾顆大紅棗兒來,再叫廚上做一桌的酒菜,來了這劉府還從沒吃過這廚娘做的菜哩,便宜了那姓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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