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客氏驚得說不出話。她這個弟弟自小就與她親厚,事事以她為先,幫她出頭


    ,是待她再好不過的人。她從沒想過他在外是怎樣的惡。聽他敘述這樣兇殘的往事,她隻覺渾身冰冷,麵前這人就像是個她從不曾認識過的陌生人,那麽可怖,那麽陌生。


    「我將人丟在了荒山溝,一夜過去就給虎狼吃得不剩原以為這事便爛在了肚子裏再不會有人知,誰想誰想」他捂住臉,哭得說不下去。


    那些審訊人的官差太兇神惡煞了。憶及那夜他眼睜睜看到過的情形。眼看著幾個手下熬不住酷刑,偏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咬舌自盡的機會都沒有,早早給拔了一嘴的牙齒,被綁在鐵鎖之下任人宰割他從沒有那麽的害怕過。深怕刑罰上身,在無限的恐懼之下,身上早已溺得透濕,連帶他心裏藏了十來年的舊事,該說的不該說的一時倒豆子一般全都招了。


    客氏原以為是官府故意做態,扣住了人以索些銀子,如今聽客天賜說這些事,心裏越發的冰涼。隱隱覺得,這迴便有再多的銀錢,恐也無力迴天。


    她緊緊抓住欄杆,絕望地低喝「是誰究竟是誰豐鈺再能耐,她能使得動官府逼你招認罪狀的是誰是誰要害我們」


    安錦南著一襲青衫,在窗下的炕上與安瀟瀟對弈。


    他袖口繡深翠的細竹,陽光自窗隙灑下來映照在他身上,那片片竹葉似活了一般,幽幽微蕩。


    安瀟瀟思慮片刻,將手中的白子落了,安錦南毫不猶豫便拾了黑子而起,聽她似漫不經心地道「兄長可聽說了,城裏近日發生的一樁奇怪事」


    安錦南並不遲疑,將手上黑子落了,同時拾起幾片被殺得毫無招架之力的白子,丟到一旁的小缽子中去。


    安瀟瀟咬了咬嘴唇,瞥他一眼「聽說有幾件陳年舊案被翻了出來,如今在城裏四下傳播,影響極深。這主事之人,還與咱們盛城某個官員有所牽連,不知兄長可認得,豐凱豐大人」


    安錦南神色不變,目光落在棋盤上頭,淡淡道「我與當地官員往來不深。」


    安瀟瀟抿嘴一笑「兄長不認得他,倒也平常。可近日我還聽聞一件事,與他家閨女有關。聞說他家有位進宮的侄女兒,近來歸鄉,欲邀一眾舊時姊妹聚宴玩樂,這事兒原與我沒甚幹係。可自上迴仲秋,有人借我名頭邀人出來過一迴後,豐家送到我這兒的帖子幾乎就沒斷過,正想一問兄長,您說我是該去露個臉圓下當日的謊呢,還是該避了嫌疑,與她劃清幹係」


    聞言,安錦南目光終於從棋盤移到她麵上。


    安瀟瀟目光閃了閃,神色促狹,「兄長,那我這便叫人迴了他們」


    安錦南抿了抿嘴唇,不知想些什麽,百般心緒化為唇邊淡淡的兩個字「隨便。」


    他垂下頭,將安瀟瀟暗中弄亂的棋盤重新迴複原樣,興致索然地道「你輸了。」


    安瀟瀟撇了撇嘴「兄長,你什麽時候看見的」她說一堆話來吸引他注意,就為了弄亂棋局,哪想安錦南眼睛看都沒看一眼棋盤,竟然還能把棋局擺迴來。她這輸的有點難看啊。


    安錦南沒有言語,起身下地,從芍藥手中接過馬鞭,神色淡然地道「我這兩日往莊子上住,宴在後日,你早去早迴。屆時叫崔寧送你。」


    安錦南提步出去,留下滿麵錯愕的安瀟瀟,和一臉悵然的芍藥。


    「芍藥,剛才我哥那意思,是叫我去赴宴對吧」


    她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掐自己的臉,「我有沒有聽錯他竟然還知道宴會就在後日方才我可沒說豐家的宴會是哪一天吧」


    芍藥有些怔忡「姑娘,那豐姑娘究竟是何人為何幾番聽侯爺與您說起」


    安瀟瀟捏著下巴,無法迴答芍藥的問話。連她也是雲縈霧繞,弄不清明。


    以兄長的冷淡性子,何時對什麽人如此著意過便是有所請求,隻管喊了她家長輩過來下令,豐凱還敢替她拒了不成可他偏偏沒這麽做,他寧願大費周折,親自去與豐鈺談條件。再有這迴的事,沒人舉訴,沒有苦主,是誰非要和客天賜過不去,把他舊年做的一樁樁惡事都費力查了出來誰又有那種本事逼得人將死無對證的事都給認下總覺這事似乎也和她這個好哥哥脫不了幹係。


    當夜,臨城冷家大爺冷擎風收到一封不具名的密信,看後,他將信紙燒毀,然後踱步進了內園。


    冷家三房長輩俱在屋內,個個麵色沉重,片刻後,冷三太太去了趟婉月軒。


    冷雪柔早散了頭發,手裏拿了冊誌怪本子,心思全沒在那書頁上頭。她雙眼微紅,似乎哭過,穿一身雪白柔絹中衣,襯上一張純淨無辜的小臉,看來極為嬌弱,引人心生憐愛。


    冷三太太歎了一聲,自己的大女兒雙十年華便撒手人寰,如今膝下就隻剩這個小女。也是她命苦,冷家三房隻她膝下兩個嫡女,一個做了侯夫人,還未風光兩年便撒手西去,唯餘這個,也早早給家裏掌事的男人們當作拉攏人的工具,全不顧她的死活,一心隻著緊他們自己的前程。


    可她能如何一介婦人,難道能扭得過丈夫和伯叔、長輩們去


    冷三太太收了眼裏的淒楚,輕笑一聲步上前來,伸手捏了冷雪柔的臉蛋「做什麽呢夜深了還不睡黑燈瞎火瞧書,仔細眼睛疼。」


    坐在炕沿上才瞧見,旁邊針線簸子裏麵,一個繡了半的金鳳香囊給絞成兩半,不由心中一動,拿在手裏,問她「好好的兒做什麽絞了它誰惹我們二姑娘不高興了」


    冷雪柔滾在母親懷裏,聲音悶悶的,又有些淚濕「我就是看不得這香囊,做得再好看精致有什麽用有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有些東西,怕也是舊人的好。」


    冷三太太聽得這話,心裏明鏡兒似的,自己的女兒心裏有誰,她最是清楚不過的。是他們一個個縱著她,誘著她,要她一步步走上他們希望她走得那條路,接近他們想要拉攏的那個人。不過是瞧在那人對這孩子尚算溫和,不似對旁人般不假辭色。


    冷三太太隻覺心酸。他們怎就不明白,嘉毅侯如今還肯看顧冷家,已是瞧在了已故的月柔份上,年年送過來的節禮,足夠冷家在臨城吐氣揚眉。隻是人心不足,得隴望蜀,是他們深恨這點恩情還不夠深厚,非要再祭奠個活人去,給那命定孤煞之人刑克


    冷三太太揉了揉女兒鬢發,柔聲與她道「舊人固有舊人的好。你也該往前看,莫執著那不可得的東西,為娘不怕旁的,隻怕人傷了你」


    冷雪柔悲傷搖頭「不,我不怕。」她堅定而執著地道「從小,我就仰慕著他。那樣出眾、高大、威嚴」


    她的神色漸漸迷醉,臉頰生起一抹紅霞,「我真的好羨慕姐姐。雖然這一生很短暫,可被那樣的人牽掛一輩子,有什麽可遺憾的若他肯這樣記得我阿娘,我甚至不求能和他永遠在一起,隻求在他心裏,永遠給我留個那樣重要的位置,日日思念,常年掛懷,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冷三太太伸手捂住她嘴「我不準你胡說相士為你批過命,你是天生福運深厚的人,你就得好好活著,好好的過你的日子,風風光光的嫁人,安安心心的生兒育女,你會長命百歲,會子孫環繞,會有很疼愛你的相公,無憂無慮過這一世」說著這話,淚水已灑了滿臉。


    記憶中那些塵封的往事,像結痂的傷疤,被又一次無情撕開。


    「此女命裏應有此劫,若要化解,非尋一個福運皆旺的人在她身邊庇護,方得無恙」


    「月柔原本隻是小官之女,卻有如此姻緣,如今貴為一品誥命,可不正算得福運皆旺去信給她,叫她暫接了雪柔過去,在身邊看顧兩載,此劫可不就了了」


    「太太京中來信,說是仲秋前夜大姑奶奶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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