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鈺等他片刻,見他滿麵悵然,欲言又止。她勾起唇角,輕輕笑了下。


    「二公子今夜為我等護持,操心不少,恐累得緊了。若無事,便先」


    她笑語宴宴,無一點因舊事介懷的尷尬。可偏是這等光風霽月的灑脫令文嵩百般糾結痛楚。


    他竟有些氣急敗壞,蹙了一雙濃眉,攥拳打斷她「豐鈺,你不恨我嗎還是說,你從來就不在意」


    他直視她雙眼,想在其中尋覓到一點讓他稍覺釋懷的不舍或別的什麽情緒。


    她雙眼很亮,倒映簷下橙紅的燈火,熠熠波動似有水光粼粼。她收迴了那抹淡淡的笑,唇邊湧起淺淺的冷嘲。


    「為什麽恨你文二公子與我幼時相識,兄妹般一塊兒玩耍,公子和文心對我照拂良多,我對公子隻有感激。」


    她重又掛上清淺的笑「公子未曾飲酒,怎麽也似醉了早些歸去歇息,豐鈺不多耽您了。」


    她福了半禮,轉身就去。


    文嵩一顆心抽痛不已,上前一步,一把扯住她袖子,一張臉上陰雲密布,不甘心,又放不下。她說得這樣輕巧,難道這十年來,痛苦的隻有他一個麽


    「你」


    話到唇邊,便欲衝口而出,第二個字未及吐露,就見她眉頭一凜,廣袖翻飛,一掌拍在他當胸。


    「文嵩,你醉了」


    她厲聲喝道,趁他驚異失神,轉身便去。


    文嵩怔怔望住自己那隻空落落的手掌,悲涼又自憐的情緒將他整個人罩住。


    在豐府緊閉的門前,他咬緊下唇,熱淚滾滾而落。


    是,是他醉了。


    是他糊塗


    事已至此,有沒有一句答案又如何


    在她看來,他終是意誌不堅,負了她了


    豐鈺倚在門的那側,凝立片刻,深深唿吸幾息,才覺堵住胸口的那團濁氣散了。


    她眸色幽深不明,麵上不見半點悲色。


    濃濃的譏誚掛在唇角,鄙夷他不值一錢的悲傷,也鄙夷自己可笑難悔的過去。


    十年前深宮中寫就那一封封石沉大海的信箋,早已將她內心曾期許的那點感情燃成灰燼。


    今生再無人可負她。


    冷心無情,這俗世凡塵,有何值得掛懷


    什麽是她看不懂琢磨不透的各種虛情假意虛與委蛇,她所謀的,也隻是那一點點現實的好處罷了。


    濕淋淋的安錦南仰麵躺在枕上。床下一地的水跡,被子翻卷在床尾,屋中淩亂至極。


    他麵色極蒼白。額角的發絲還一縷縷地往下滴水。嘴唇上麵有兩道咬出來的新傷,已經擦過藥,藥跡黑沉沉有些難看。


    腦子裏那種像要被劈開般的痛仍在。隻是人清醒不少,以他的韌力,暫時還在可承受範圍。


    安瀟瀟疾步走入屋中,顧不上禮數,直接衝入內室。


    看見一床狼藉,她不自覺地蹙了蹙眉,「還不把濕的被褥換下去,人就這麽躺在上麵,不怕受寒麽」


    芍藥為難地瞥一眼帳中一言不發的安錦南。「侯爺折騰整晚,好容易睡著了」


    這話未完,就聽帳裏傳來安錦南低啞的聲音。


    「五妹。」


    安瀟瀟眼圈一紅,湊上前低問「兄長還好」


    安錦南坐起身來,扯開唇角自嘲一笑「死不了。無礙。」


    他說這話的表情雲淡風輕,可太過蒼白的麵色騙不過人,安瀟瀟心中不忍「兄長,難道就真沒半點法子,緩一緩你這痛症麽」


    安錦南苦笑了下「當真無礙。」


    安瀟瀟還欲再說,安錦南扯了扯衣領,「我欲更衣,五妹且去吧。」


    淙淙流淌的清泉,順著龍嘴緩緩漫入淺池。


    安錦南置身其中,遙遙隻見他健碩寬闊的背脊。線條從腰部凹下,形成淩厲的倒三角形,展臂拿過池沿的長巾,圍住自己腰下,貼靠在池臂上閉目靜待腦部的痛楚抽離。


    龍涎香燃在不遠處的紅銅香爐之中,氤氳水汽和嫋嫋輕煙令眼前景致越發顯得不真實。


    「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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