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熟悉的話音在耳邊響起,張良聞言,心頭大震,立即看向另一邊,隻見漢王正一臉關切的看著自己。


    這猛然的發現,令張良心跳加速,在此之前,雖覺得聲音很熟悉,但未想到會是自家大王的聲音,而今親眼目睹,對一顆受傷的心來說,是巨大的衝擊!


    人在必死之境中,會極度絕望,再堅強的人,也有個限度,那時的心靈會受到無盡的摧殘,進而沉入深淵,經不起任何打擊了,因為馬上就要歸天了。


    縱然是經曆過許多磨難,心理素質極強的張良,也不例外,接連遭受辱罵,還被武力威脅,心境早已受損。


    之所以不像常人那般崩潰的嚎啕大哭、尋死覓活,是因為不想墮了身價,作為高高在上、超脫凡塵的智者,無論身處多麽糟糕的環境,也不能表現出凡人的模樣。


    因此,先前雖在表麵上硬氣,但內心已經爆炸,若不是有相關的往日經驗,以及廣闊的胸襟,那麽不可能在身死的最後一秒保持非常淡定的樣子。


    對張良來說,任何情況下,都要做到淡定,要有高人風範,隻要能堅持下去,不僅能提高心理承受能力,而且會穩固高大上的形象,並且堅不可摧。


    在心境大損的前提下,已存必死之心,坦然認命,於腦袋搬家,身體噴血的悲慘遐想中等待赤霄奪命。


    歸天的時刻,心情無法用言語形容,因為絕望、不甘、憤怒的程度已經超出了言詞所能描述的範圍,即便是當今世間最悲、最怒、最恨之人,也不如這一刻的張良。


    這是很複雜的一種情緒,多種極端充斥在一起,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會心境爆炸,張良身為天下奇才,沒有當即心髒休克而死,稱得上是世間奇人。


    但心境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壞,是無法避免的,能承受常人不能、神人不能承受的辱罵與威壓,固然表麵如常,心中的傷痛,卻要超過世上任何悲慘的人。


    故而,此時的張良,心境早已崩潰,心傷程度乃舉世唯一,已然達到了短暫的生無可戀程度,看見誰,都會生出驚懼疑慮的情緒。


    要知道,在心如死灰之際突然出乎意料的逢兇化吉,這天大的轉變再一次衝擊了早已脆弱的心靈,而後的張良,不過是空有軀殼,感情淡漠的無神之人。


    如今漢王的舉動和言語,更讓張良的心靈雪上加霜,心髒狂跳不止,感覺要蹦出來了,同時陷入濃濃的震驚與疑惑中。


    在張良看來,事情的發展,讓人難以理解,一旁的樊噲等大將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對曹參的舉動,遲遲沒作出任何表示。


    漢王也同樣如此,靜立原地這麽久,一聲不吭,居然在喪命的最後關頭出手,一動手便是雷霆手段,張良對此萬分不解。


    按常理來說,若真心救人,不可能一直無動於衷,在最後一秒才出手,除非是在非常劣勢的情形下,需要見機行事、尋找機會,而現在的情形,漢王乃至尊,有絕對的權力和實力早早阻止,卻拖到了歸天之刻。


    大將曹參,雖然是最早追隨漢王的將領,功勞曆來領先諸將,但再如何神氣,在漢王麵前,是俯首帖耳之態,漢王若有命令,心裏再不甘,也絕不會抗命。


    本是幾句訓斥責罵之語便可擺平此事的事,漢王卻站在一旁,任由曹參胡作非為,張良想到這些,內心寒心不已。


    既然一開始坐視不理,那麽為何在快要歸天的時候出手相救?張良雖猜不透漢王此時的用意,但明白,絕不是真心的,一定別有用心,不然在曹參第一次推劍的那一刻,就動手或出言阻止了。


    一股涼意從心裏深處襲擊全身,張良看著漢王,覺得自家大王越發的高深莫測,比往日更加的神秘。


    劉邦滿臉關心的來到張良麵前,深情的看著麵無表情、冷若冰霜的軍師,眼中盡是濃濃的心疼之色。


    “子房啊,你是本王的兄弟,這些年來,你屢出奇計,大破敵軍,論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我大漢境內,無人能與你並肩,你的功績,勝過先齊之管仲,蓋過先秦之商鞅!”


    劉邦伸出手,拍了拍張良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你為本王,為大漢殫精竭慮這麽多年,一片忠心,本王怎會不知?怎可不信?”


    極富感情的話迴蕩於房間內,沒有之前的威嚴,隻有濃鬱的情意,說話間,劉邦的眼眶有了淚水。


    “子房啊,本王知道,你在恨本王,恨本王為什麽不早點救你,其實,你錯怪本王了,並非是本王無情,而是沉浸在夢中,無法抽身啊!”


    劉邦露出極度愧疚之色,鄭重其事的道:“剛才,本王在恍惚之間,發現身處在一片白光中,突然,一位仙子出現,說自己是九天玄女。”


    “玄女說本王是真命天子,欲要傳授本王一本絕世兵書,助本王平定天下,本王本打算接受玄女的好意,可一想到子房你性命有虞,哪能在此耽擱時間,於是果斷拒絕了玄女的好意,這才從夢中醒轉過來,還好迴來的及時。”


    溫和的聲音帶有無盡的柔情,如一陣春風拂過張良,這一刻,張良那一顆冰冷的心有了些許暖意。


    之前的寒心和涼意,因這一番話,盡數消失了,張良心中僅有的一絲疑慮,也逐漸泯滅,刹那間,明白了自家大王的真心。


    心思變化間,兩隻手掌分別搭在左肩和右肩上,張良迴過神來,隻見漢王無比真誠的看著自己。


    “子房,本王向你解釋了,如果你仍然不原諒本王,本王隻好向你下跪賠罪了。”


    劉邦語氣柔和的說道,話落,見眼前的軍師仍沒有舉動,心裏一橫,猛地收迴雙手,向後退了一步。


    止步之後,昂首挺胸的看著張良,在張良驚疑的目光中,忽地躬身一禮,緊接著‘咚’的一聲,雙膝落地。


    “子房,本王向你賠罪了,你要是不原諒本王,本王就長跪不起!”


    劉邦一臉鄭重的高聲說道,看向張良的眼神中盡是歉意,話音鏗鏘有力,神情非常誠懇,態度十分堅決。


    此舉一出,此話一落,張良如遭雷擊,怔怔的看著麵朝自己跪下的漢王,惶恐之情在心中呈翻江倒海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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