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動家夥的不一定就是敵人,對你微笑的也不一定就是好人。


    說得讓你高興的不一定是正人君子,讓你發怒的可能是真朋友。


    常浩天,洞山寺的知客僧。


    從見麵開始,每一句話都把矛頭對著熊儲,也把所有的髒水都潑到熊儲身上。


    對於如何判斷一個人,《呂氏春秋》說的是八觀六驗。


    事實證明,常浩天對熊儲就采用《呂氏春秋》的“六驗”,具體說來就是:


    喜之以驗其守,樂之以驗其僻,怒之以驗其節,懼之以驗其特,哀之以驗其人,苦之以驗其誌。


    和熊儲一見麵,常浩天就使用了“怒之以驗其節”這一招。


    其目的很簡單,就是要盡快把熊儲激怒,最好是怒不可遏。


    當一個人怒不可遏的時候,就會失去對自己行為的控製,就很有可能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但是,常浩天最後失敗了。


    熊儲的確很生氣,因為在他內心深處對常遇春、湯和這樣的人都非常尊敬,對他們的後人自然也不會有什麽不好的看法,甚至還有一絲親近的感覺。


    可是對方一見麵就劈裏啪啦把自己責怪一頓,而且無端懷疑和指責自己的目的性,要說熊儲不生氣那都是騙人的。


    熊儲很生氣,幾乎把肺都氣炸了,但是他沒有出格。


    首先,講道理的過程中,熊儲沒有一般年輕人那樣出口不遜,始終沒有爆粗口。


    其次,熊儲雖然憤怒的站起身來,但是並沒有出格的舉動,更沒有從房間衝出去。


    熊儲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常浩天的激怒策略就是敗了。


    因為自己失敗了,所以常浩天竟然開始微笑,然後嗬嗬大笑起來。


    “好笑麽?”熊儲以為對方在嘲笑自己,因此更是火大:“如果說流寇,自古以來的聖皇賢帝,一開始都是流寇。”


    “遠的不說了,漢高祖劉邦不過一個小小亭長而已,一旦斬蛇起義,然後就有了大漢天下。唐高祖李淵,本來是大隋朝的內親大臣,居然發動叛亂起義,百姓望風影從,然後推翻大隋朝,才有大唐盛世。”


    “至於說到我們太祖皇帝,包括你的祖先常遇春在內,當時全部都是流寇。恰恰是這些流寇,最後實現了驅逐韃虜,重建山河的目標。”


    “由此可知,但凡不把百姓生死當迴事的朝廷,本來就是在給自己挖掘墳墓。大明朝自從萬曆皇帝以來**不斷,加上天災頻頻,百姓生活一天不如一天。”


    “可是朝廷被文官集團把持,一心和內廷宦官爭權奪利,沒有一個人要想從根本上解決老百姓的吃飯問題,對人吃人的現象視而不見,才有今天的天下大亂。”


    “這些事情發生的時候我都沒有出生,難道也是因為我的緣故不成麽?現在動亂已成,朝廷為了轉移矛盾,竟然都怪到我頭上,簡直豈有此理!”


    啪啪啪,常浩天竟然在一旁鼓掌:“說得好!可是說得好有什麽用呢,你說說看究竟有什麽用?”


    有什麽用呢?這些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是有什麽用呢?


    熊儲被反問之後,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因為這個問題一直就是他的心病,從來就沒有找到一個最好的答案。


    想不到答案,熊儲的剛才的怒氣瞬間不翼而飛,隻能苦惱的搖搖頭,坐迴自己的椅子發呆。


    常浩天沒有繼續為難熊儲,而是看著嚴二娘說道:“這位是你的夫人吧?一手薛家槍端的厲害,果然女中豪傑。”


    終於找到了新的話題,嚴二娘趕緊岔開:“小女子嚴氏,他是我相公這沒錯。說實話,我應該如何稱唿才好呢?難道稱唿大師,這個似乎有些不妥吧?”


    嚴二娘話中有話,真實目的是想問:洞山寺究竟是個什麽名堂?


    常浩天六十多歲,自然年老成精:“嚴夫人說的是,自從建文帝不知所蹤,朝廷大寶換人之後,洞山寺就是我們常家男人的歸屬。”


    熊儲一直就在奇怪這個問題,因此接口說道:“常家男人的歸屬?此話從何說起?”


    常浩天歎了一口氣:“就從嚴夫人此前所問的問題說起吧。常家槍七十二路,絕招十二招,這都是大家知道的事情。但是大家不知道的事情,就是朝廷把下半部槍譜收迴去毀掉了,而且規定常家槍法傳授下一代不能超過二十四招。”


    嚴二娘點點頭:“我有些明白了。大明朝的武將一代不如一代,看來和朝廷有很大關係。簡單地說,鄂國公的一條長槍馳騁天下沒有對手,朱棣雖然不敢對常家後人下毒手,但是常家和前太子朱標是親家,這一層淵源永遠擺脫不了。”


    常浩天有些無奈:“何止是親家這麽簡單啊,簡直就是仇人。成祖皇帝本身就是造反搶到的寶座,怎麽可能不防備常家暗中聯絡建文帝的後人呢?”


    “正因為如此,為了保證常家的血脈傳承,我們的祖先想到了一個規避措施,然後報請朝廷同意,才有了洞山寺。”


    “我們常家的男人,隻要娶妻生子之後,就自動到洞山寺出家為僧,不再和紅塵來往。洞山寺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遺跡,作為常家的後人也有保護義務,也算是一舉兩便。”


    熊儲看了常浩天一眼:“我看常德林兄弟也快要娶妻生子了吧?”


    常浩天點點頭:“在洞山寺看見公子的時候,我生氣的緣故,就是現在這裏如此之亂,你根本就不應該過來,萬一有個什麽好歹被牽扯進去就麻煩了。”


    “但是你們既然已經過來了,我也不能就這麽讓你們走了,所以才秘密下山迴家,讓德林把你們先攔住。如果沒有旁人看見的話,再把你們請進來。”


    熊儲這才明白當初感受到知客僧的複雜情緒,原來是這麽一迴事。


    可是問題又出來了:常浩天把自己這些人帶進村子,這不是引火燒身嗎?這和他們出家為僧,化解朝廷的猜忌策略背道而馳。


    想到這裏,熊儲試探著問道:“前輩,你把我們帶進村子,這不合適吧?”


    常浩天搖搖頭:“公子下山之後,我們緊急磋商過。現在天下大亂,還不知道是個什麽了局。如果流民席卷天下,常家村肯定難保。”


    “既然如此,我們也就沒有必要遵守祖先的遺命,讓德林出家為僧。所以,老夫想讓公子把德林帶走,到一個沒有人關注的地方傳承常家的香火。”


    一直在門外的湯達突然進來說道:“爺爺,我也要跟著德林哥走!”


    常浩天擺擺手:“走吧,都走吧!你家裏到時候我派人去說,他們早就準備讓你走了的。”


    帶走兩個人並不難,況且這兩個小家夥武藝不錯,所以熊儲也沒有推辭,而是詢問核心問題:“前輩,皇陵那邊的防禦情況如何?我過去祭祖行不行得通?”


    常浩天微微一笑:“如果是公子一個人去當然行不通,但是湯達就行得通。因為每年除夕,他們湯家都要派人過去祭奠,到時候公子一起進去就是了。現在還有九天時間,公子就在這裏停留,免得泄露出去。”


    接下來的幾天,熊儲擔任傳授任務,把十二絕招全部傳授給常德林和湯達。


    對於兩個小家夥修煉的內功,也就是當年湯和修煉的內功進行了一番指點,讓常浩天更加興奮。


    明天就要前去祭祖,熊儲還是有些擔心,因此找到常浩天問道:“前輩,我聽說皇陵衛軍因為軍餉的問題發生嘩變,最後把指揮使侯定國都給殺了,現在情況如何啊?”


    常浩天點點頭:“公子不用擔心,戶部尚書、總督漕運兼鳳陽巡撫楊一鵬、守墓太監楊澤、中都守將朱國相、鳳陽府知府顏容萱,這些人都是庸才。平日裏除了勒索鄉裏,根本沒有幹過什麽正事兒。”


    “根據我們的探查,現在守墓衛軍沒有主將,而且年關已到,作為總督漕運兼巡撫的楊一鵬,竟然要大張旗鼓與民同樂,實際上就是要斂財。湯達已經迴去了,我這裏也準備了一些銀兩,明天過去安慰那些軍士,他們也要過年啊。”


    熊儲趕緊說道:“怎麽能夠讓你們出錢呢,我這次專門帶錢過來了,就是要打發那些軍士的。他們成年累月在皇陵守護我的祖先,我一定要盡一份心意才行。”


    常浩天擺擺手:“嗬嗬,德林已經跟你走了,我們剩下的都是出家人。常家的所有積蓄加起來也沒有幾個錢,自然都是你的了。”


    “再說了,明天就是除夕,你帶過來的都是銀票,現在換現銀也來不及了,如何發給那些軍卒?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明天你們走了以後,常家就不存在。”


    恰在此時,湯達滿臉風塵衝到後院叫道:“爺爺、公子:皇陵那邊已經搞定了,一千二百衛軍現在全部聽我的指揮。那個守墓太監楊澤,被知府顏容萱請去過節,皇陵裏麵根本沒有人管事。”


    “跑來跑去辛苦你啦。”熊儲搓著手對常浩天說道:“前輩,常德林您就放心吧,我會把它當成親兄弟看待的。現在湯達已經過來催了,再不走就不行了。”


    常浩天牽著熊儲的手來到前院,熊儲才發現大家都已經準備好了,常德林身後是二十四匹快馬,上麵都是清一色掛著長槍的小夥子,年齡都和常德林差不多,最大的也就十六七歲。


    “這是我們精心挑選留下來的二十四名親兵,他們都是孤兒,從小和德林一起長大,練武都在一起,今天也都帶走吧。”


    常德林和那些親兵看見常浩天出來,頓時翻身下馬向爺爺跪別。


    俗話說:少年不知愁滋味。這是絕對正確的。


    小孩子心裏單純,沒有什麽牽扯不清的事情。


    男孩子更是沒有其他的心思,唯一想到的就是可以出去野了,所以一個躍躍欲試,並沒有什麽悲痛的心情。


    殊不知這一去,就是戰火紛飛,屍橫遍野。而且突如其來,讓熊儲都有些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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