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光緒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家夥,山西武鄉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曾任監察禦史,因為和魏忠賢發生衝突被免職,崇禎皇帝朱由檢登基以後重新啟用。


    因為魏忠賢倒台,和魏忠賢勾結在一起的湖廣巡撫姚宗文被抓起了免官,魏光緒去年底剛剛接替姚宗文出任湖廣巡撫。


    魏光緒生不逢時,剛剛出任一方大員,結果陝西、山西、河南、湖北出現了大批造反的流民。


    襄陽是湖廣的北大門,湖廣是朝廷的米糧倉。魏光緒帶領六千大軍從沔陽一路追著混天王過來,現在已經“禍水西引”,把混天王、老迴迴趕到西麵的金州。


    那個地方屬於鄖陽巡撫盧象升的轄區,魏光緒認為自己的作戰任務已經完成,現在就是親自到襄陽坐鎮,一定要嚴防死守,絕對不能讓造反的流民進入湖廣。


    看著眼前青衣小帽的巡撫大人,熊儲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


    真要說起來,除了洛陽福王之外,這是熊儲第一次看見朝廷真正的一方大員,巡按天下,鎮撫一方的高官。


    熊儲心裏不是滋味兒,關鍵是他對朝廷的官員半點印象都沒有,更沒有什麽好惡感,所以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好在曼戴莉借著上茶的機會擋住了魏光緒的視線,從身後遞給熊儲一張小紙條。


    這張小紙條是後麵的莫九娘臨時寫的,也就是有關魏光緒的個人履曆、性格、官場經曆、所做過的事情。


    熊儲的目力驚人,一眼如故,頓時心中有數了。


    魏光緒把茶盅放下,也沉默了半天,然後又抬頭看了看熊儲滿臉都是尷尬之色。


    原來,魏光緒突然想起來,對麵的這個人應該如何稱唿呢?


    站在朝廷的立場上,眼前這個人是叛逆。不管做沒做叛逆的事情,隻要皇上說了是叛逆,不是叛逆也是叛逆。


    站在臣子的立場上,眼前的這個人也是太祖皇帝的血脈,朱家的子孫。


    站在江湖的角度,眼前的這個人是個殺手,有人稱唿大俠。


    這身份太多了,所以魏光緒一下子找不到最合適的稱唿了。


    “下官今天過來拜訪,其實並無他意。”畢竟是進士出身,魏光緒腦袋一轉,幹脆“忘記”稱唿算了:“隻不過最近鄉裏流民四起,匪人眾多。襄陽乃湖廣門戶,實在是承受不起內亂。”


    “魏大人不用擔心,我沒有在這裏鬧事的意思,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鬧事。”熊儲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但也沒有藏著掖著:“我殺過幾個無惡不作的縣令,也殺過幾個礦稅使,但是那是為民做主,而且都是魏忠賢一黨。”


    魏光緒點點頭,然後又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據下官所知,金州那邊的流寇首領八大王,真實姓名叫做張獻忠。據說他當年曾經到過洛陽,還接觸不少人,甚至一起追殺過耶裏察台。這個,那個——”


    熊儲聽到這裏,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個魏光緒知道自己曾經和張獻忠有過接觸,如今看見自己在襄陽停留,擔心自己和張獻忠裏應外合。


    “魏大人多心了。我認識張獻忠,還和他一起追殺過耶裏察台,但那都是民族大義。現在他活不下去了起兵造反,那是他的事情,和我沒有關係。”


    熊儲微微一笑:“我在襄陽城內暫時停留,不過是教幾個家人練武防身,絕無他意。我不可能搞出什麽勾結外敵,裏應外合的事情,魏大人請放心。”


    雙方身份敏感,大家都是點到為止,魏光緒很快就告辭離去。


    嚴二娘等人很快就從內堂出來了:“相公,這個家夥鬼鬼祟祟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熊儲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才說道:“九娘的情報非常及時,這個魏光緒是進士出身,搞陰謀詭計是一套接著一套的,不是好相與。他在嶽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差點兒讓沈惜月上當。”


    “他現在內憂外患,而且朝中也沒有什麽得力的靠山,所以治下安定是第一位的。他今天過來就是試探一下,暫時還不會用什麽具體動作,九娘讓暗樁盯住他就是了。”


    莫九娘接口說道:“其實他的揣測沒錯,張獻忠還真的派人聯係過我們樊城的暗線,隻不過張獻忠還不知道我們過來了。沒有兄弟的明確指令,我們的人一概不參與流民義軍的動作,僅僅是探聽消息而已。”


    接下來半個月風平浪靜,轉眼就到了年底。


    第一場大雪降臨的時候,熊儲剛準備返迴永州過年,接過來了一個人,然後打亂了他的步驟。


    對這個人的到來,熊儲非常吃驚:“彭二先生,你怎麽過來了?永州知府大人,也能夠到處瞎跑的嗎?”


    來的正是彭無影,現在是永州知府。


    彭無影嘻嘻一笑:“少主多慮了,我是接到吏部的通知,這要進京述職,所以專門過來聽聽少主有什麽高見。”


    “不對,絕對不是這樣!”熊儲微微一笑:“就算是奉命進京述職,你肯定已經和老夫子有了一個完整的計劃,這個不需要我過問。你肯定有另外的事情,幹脆明說才對。”


    彭無影點點頭:“果然瞞不過少主的慧眼。實際情況是,今天過年,少主就不要迴南方,而是應該到臨濠府(鳳陽)去轉轉。既然已經承認自己就是朱由璟,少主難道不應該迴去祭拜一下祖先嗎?”


    “嵐兒姑娘、鸝卿姑娘、苗三冠老夫子和我的一致意見,就是少主應該理直氣壯迴到臨濠府祭拜祖先,認祖歸宗。自古常言:名不正則言不順。況且少主本來就是朱家的子孫,迴去拜祭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熊儲還在沉吟,莫九娘有些急了:“彭二先生,據我們掌握的消息,臨濠巡撫楊一鵬就駐紮在鳳陽城。皇陵那邊還有墳監太監楊澤,這個都不說了。衛軍指揮使侯定國手下六千精兵駐守皇陵,我兄弟過去了那不是送肉上砧板嗎?”


    彭無影擺擺手:“九娘莫急,你最近的注意力都在這裏,沈惜月對南京一線抓得很緊。墳監太監楊澤、衛軍指揮使侯定國都不是東西,恰恰就是你所說的鳳陽皇陵衛軍,前不久就出了問題。”


    “尤其是這個侯定國,酷虐成性,苛待士卒,終於激起兵變,侯定國已經被軍卒給殺了。現在那六千衛軍沒有主將,兵心渙散,無心防守。我們擔心附近爆發民變,破壞了少主的祖墳,所以正是前去的大好機會。”


    嚴二娘突然笑道:“我明白了,你們是想讓相公過去,利用這次機會好好安撫一下那些衛軍將士。說白了,就是籠絡人心。反正我們不差錢,大把的銀票撒出去,相公祭祖應該沒問題了。”


    “我去!”熊儲神色一凝:“那些將士餐風飲露,日夜守護我家的祖墳,都是有功之人。不管從哪方麵來說,我都應該慰問一下他們,盡到一個朱家子孫的基本義務。那個侯定國竟然克扣守墓將士的軍餉,該殺!”


    聽到熊儲這番話,彭無影臉上閃過一抹神秘的微笑。


    其他的人都沒有注意,但是嚴二娘和曼戴莉看見了。


    嚴二娘衝著彭無影點點頭,隨即對熊儲說道:“相公,按照我們湖廣的風俗習慣,既然要祭祖,那就要抓緊時間了。三十的火,十五的燈。大年三十兒晚上,我們就要給祖先上墳,香紙蠟燭要徹夜不滅。正月十五要上燈,同樣是徹夜不息。”


    彭無影這才從懷裏掏出一摞銀票:“我帶過來五萬兩銀票,應該可以圓滿完成這一次祭祖的活動。認祖歸宗這是大事,不能絲毫馬虎。如果沒有大事,還真的要提前過去準備。”


    彭無影停留三天,和熊儲商量了一下祭祖的細節問題,然後冒著風雪北上。


    這中間,曼戴莉專門把彭無影護送到樊城,路上兩個人都說了什麽,暫時沒有外人知道。


    隻不過曼戴莉一迴到客棧,就把嚴二娘拉進房間,又不知道嘀咕了些什麽,反正兩個人臉有喜色。


    這一個變化終於被熊儲發現了,頓時把兩個人找了過來:“我說你們兩個人在搞什麽鬼,竟然要背著我說悄悄話?”


    嚴二娘嘻嘻一笑:“彭二先生臨走留下話來,這一次祭祖可是武大娘提出來的,相公想到什麽沒有?”


    熊儲搖搖頭,同時有些奇怪:“不是一再強調,我的真實身份一定要保密的嗎,武大娘怎麽會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


    嚴二娘仍然笑嘻嘻的:“當然知道了,因為接下來的大事需要她老人家操辦,怎麽可能瞞住?”


    熊儲越來越迷惑了,頓時就有些急不可耐:“有什麽大事苗三冠和彭無影不能解決,還需要麻煩武大娘的?這簡直越來越古怪了,你們私底下究竟搞了些什麽?”


    “公子,還是我來說吧。”曼戴莉拍著小手說道:“經過苗三冠老夫子和彭無影協商,認為明年底給公子大婚是必需的。嵐兒姐、鸝卿姐她們都吃了那麽多苦,也應該過門了。這麽大的事情,如果沒有武大娘從中操持,別人如何能夠搞定?”


    “大婚?”熊儲這才吃了一驚:“現在時局動亂如此嚴重,苗三冠和老夫子不去謀劃如何安頓好那些流民,怎麽會想到大婚這種事情的?這簡直本末倒置,我絕對不能不答應。”


    嚴二娘和曼戴莉僅僅說了一個小問題,就是在試探熊儲的反應。就算他一萬個不願意,現在也由不得他了。


    因為彭無影到京師述職還是次要的,另外一件天大的事情需要覲見皇上才是真實目的。


    “逆賊”熊儲的三大狗頭軍師之一,彭無影要進京覲見皇上。皇上就是天子,所以注定就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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