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二年(一六二二年)初冬時節仍然大旱,今年的冬播已經徹底泡湯,明年又是一個災荒年。


    晚風幹冷,撲麵如刀。


    為了不驚動外人,熊儲、苗三冠、嵐兒、張如蓮、韓冰茹吃過晚飯,一直等到定更天才離開九道山莊。


    熊開山帶領鎮軍營兩百四十人隨後跟進,九道山莊的大門重新關閉,在大部隊迴來之前再也不會打開。


    一路翻山越嶺,專走偏僻小道。原本從九道山莊到青龍寨隻有七十裏路程,現在變成了九十多裏。


    翌日上午日上三竿,大部隊終於趕到了青龍寨西南二十裏的呂店。


    這是進入大山之前的最後一個集鎮。


    說是集鎮,其實不到二十戶人家,兩家店鋪平時也不開門,隻有初一、十五趕集的時候,才會有深山裏麵出來的山民光顧。


    大部隊馬上就要進山,趕了一夜的路可謂是人困馬乏,必須要吃點東西。尤其是兩百多匹馬,這是一個大問題。


    幹糧都帶著,但是寒風刺骨也無法下咽。現在這些人並不是真正的軍隊,行軍鍋之類的東西暫時還沒有,所以就麻煩了。


    嵐兒、張如蓮、韓冰茹和熊開山隻好分頭走家串戶,開始把集鎮上的門都敲開。不為別的,就是請別人幫忙燒開水,另外籌集草料。


    熊儲讓苗三冠吩咐下去,每一戶給二十兩銀子的草料錢。


    二十兩銀子,放在普通農家這就是三口之家半年的開銷,自然不是一個小數目。所以整個集鎮頓時歡聲笑語,熱火朝天。


    韓冰茹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出身,知道銀子的艱難困苦。對於熊儲一開口就是五百多兩銀子花出去,頓時就有些不滿意。


    “韓姑娘,公子的命令是正確的。”苗三冠作為軍師身份,有必要解釋一番:“我們已經進入偃師境內,這裏受到嵩山少林寺的影響很深。公子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大家,佛主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是自己人。”


    韓冰茹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但是從小在外麵走動,而且是鼓動人家造反,除了嘴巴能說,而且心眼靈活,反應很快。


    “我明白了!老百姓到寺廟拜佛,還需要花五十文購買香紙蠟燭,結果錢花出去了最後啥也沒有得到。但是公子告訴大家一個道理,隻要你付出勞動,就會得到更高的報酬,從而改變自己的命運。我這就去告訴鄉親們這個道理!”


    熊儲苦笑著搖搖頭,實在是佩服苗三冠胡說八道的水平,同時也佩服韓冰茹舉一反三的能力。


    其實熊儲根本沒有想這麽多,他就覺得青龍寨現在屬於自己的管轄範圍,而自己的錢來得非常容易,所以讓這些老百姓占點小便宜,改善一下生活。僅此而已,別無他意。


    結果經過苗三冠和韓冰茹一解釋,反倒變成有預謀的行為,甚至可以上升到高瞻遠矚的程度。


    唉,文人有罪,實在是沒有冤枉他們。


    什麽話到了他們嘴巴裏,肯定能夠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把根本沒影的事情說得頭頭是道。


    當然,文人有罪,並不是說苗三冠也有罪。


    在熊儲看來,苗三冠不僅無罪,而且立了一大功。


    現在和少林寺動手在即,而且是在少林寺的影響範圍之內動手。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是最基本的道理。


    爭取民心,爭奪民意,不要被少林寺的胡說八道所誤導,對今後的發展有百利而無一害。


    最起碼,也要讓當地的一部分老百姓相信,天龍寨不是原來的青龍寨。


    因為天龍寨絕對不會坑害老百姓,而是為老百姓考慮的,並不是少林寺所說的無惡不作,更不應該人人得而誅之。


    老百姓的力量無堅不摧的,熊儲在汝南就親眼見識過由此產生的可怕後果。


    朝廷裏麵的皇帝、大臣、官員都以為老百姓怕死,隻要不斷殺人,多殺人就可以讓老百姓服服帖帖。


    放在以前,熊儲也是這麽認為的。但是汝南之行以後,熊儲已經徹底改變了這個看法。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民為重,君為輕,社稷次之。


    古人果然不會犯錯的,犯錯的都是現在自以為很聰明的那些人。


    人必自侮,而後天下棄之。自作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是曆史的教訓,而且是血淋淋的教訓,因為熊儲總是夢見汝南曠野的那些森森白骨,還有母親撕肝裂肺的唿叫聲。


    熊儲一時間思緒萬千,神遊物外,結果熊開山一聲歡唿讓他清醒過來:“爹,我娘來了!”


    熊開山口中的娘,自然就是嚴二娘,這是熊儲的第一個女人,也是目前熊家軍的第一夫人。


    一襲白色披風,裏麵是絳紫色勁裝,雙肋腰帶上插著兩把分水刺,這是嚴二娘以前最標準的打扮。


    嚴二娘從集鎮東麵的街頭過來,滿麵春風走向熊儲:“公子,你們怎麽在這裏停留?”


    “兄弟們都累了,馬匹也需要休息,當然要在這裏停留一段時間。哦,你稍等一下。”熊儲同樣麵帶微笑,隨即對街道另外一邊的苗三冠叫道:“你帶領大夥先走,我要在這裏處理一點私事。”


    苗三冠沒有說話,而是很隱晦的點點頭,然後大叫一聲:“三子,整隊出發!”


    嚴二娘微笑著走到熊儲右手邊五尺,結果熊儲剛好向左走過去,又對嵐兒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因為聲音太低,誰也沒有聽清楚。


    熊儲今天變得婆婆媽媽的,苗三冠他們已經帶隊離開了集鎮,熊儲又開始挨家挨戶叮囑:“最近外麵不太平,鄉親們都要把門窗關好,以免遭受池殃之災。”


    嚴二娘一直想走到熊儲身邊說話,可是熊儲東一晃西一晃,走東家串西家,眨眼之間就過了一刻鍾,總算是把各家各戶都走到了。


    恰在此時,熊儲抬頭看見集鎮西頭過來一位樵夫,挑著兩大捆柴禾,老高老高的幾乎連人都擋住了。


    樵夫後麵不遠,竟然還有一位遊方郎中。穿著陳舊的青色長袍,扛著一麵髒不啦嘰的白旗,上麵兩行黑字倒也氣勢不凡:專治疑難雜症,兼賣狗皮膏藥。


    嚴二娘終於趕到了熊儲的右邊五尺開外:“公子,你忙完了嗎,我想和你說說話。”


    “你不知道啊,那些人都是丟三落四。”熊儲苦笑著搖搖頭:“這麽多人把人家門口搞得亂七八糟,也不知道整理一下。沒辦法,隻好我親自去給人家賠禮道歉。”


    “你看你,把衣服都搞髒了。”


    嚴二娘伸手要給熊儲拍幹淨衣服上的灰塵,而且還是雙手齊上,左手拍後心,右手拍小腹部。


    “哎呀,這算什麽。”熊儲趕緊客氣:“都是在刀尖上打滾的人,哪裏有這麽講究哦。”


    熊儲伸手相攙的一瞬間,左手突然並指如戟點中了嚴二娘的右肩井穴,右手並指如戟點中了嚴二娘的乳根穴,嚴二娘當場摔倒在地。


    熊儲的身體還沒有直起來,左手的短劍已經脫手飛出,目標正是後麵的那個郎中。


    左手劍飛出去的同時,熊儲的身子已經飛了起來。


    身體騰空的一刹那,青釭劍已經淩空出鞘,一招力劈華山的目標,正是那個樵夫!


    樵夫反應足夠快,就在嚴二娘摔倒在地的同時,兩捆柴禾已經被甩出去,一根古怪的扁擔到了手中。


    獨腳銅人槊!


    哢嚓一聲,獨腳銅人槊被迫硬接迎麵劈到的青釭劍,卷曲的銅人左臂被削斷。


    砰、砰、砰——密集的短銃開火聲,目標正是後麵的郎中,頓時被打得踉踉蹌蹌。


    咻、咻、咻——箭如雨下,目標正是躲過了熊儲一擊的樵夫,如果他是樵夫的話。


    “殺——”


    熊開山怒喝一聲,揮舞著雙錘殺進集鎮,首當其衝的就是那個郎中。


    郎中已經被至少三支短銃擊中,雙手捏著的四十八根銀針已經掉在地上,整個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花托黃金錘就已經到了。


    噗嗤——噗通——無頭屍體栽倒在地。


    樵夫剛剛躲過了青釭劍的一招力劈華山,就被十張弓箭給盯上了。正在手忙腳亂撥打箭矢的時候,熊儲已經閃身而進,青釭劍從腦後風池穴刺入,從嘴巴裏穿出來,一劍斃命。


    最開始摔倒在地的嚴二娘,看見一個眨眼的功夫,自己的兩個得力手下已經全部斃命,一張俏臉頓時變成了死灰。


    一雙怨毒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正在緩步走過來的熊儲,嚴二娘費盡力氣問出了一句話:“你是如何發現的?”


    “徐鳳蘭,徐大宗主!”熊儲似乎心情很好,竟然麵帶微笑:“不錯,你的易容術的確非常高明。如果僅僅是從你的扮相來看,我並沒有發現破綻。但是,你卻不知道現如今的嚴二娘應該是個什麽樣子,所以犯了四個致命錯誤。”


    “第一,現如今的嚴二娘,隨身攜帶的並不是一對分水刺,而是一把寶劍,我送給她的寶劍。”


    “第二,現如今的嚴二娘,外麵穿的是我送給她的銀狐大衣,而不是白色披風。同時,嚴二娘有事過來見我,也應該先給另外一位打招唿,而不是直接對我說話。”


    “第三,我身邊有數千人,雖然大家都叫我公子,但是現如今的嚴二娘卻叫我相公。”


    “第四,三子是我叫的,嚴二娘叫的是山兒。我叫了一聲三子,你也跟著叫三子,似乎反應很快,卻不知道我是故意誤導你,從而作出最後的判斷。”


    “除此之外,今天不是趕集的日子,不管是賣柴禾的,還是遊方郎中都不可能出現在這裏。有這五條必死的破綻,你的潛龍堂還不滅亡嗎?”


    “至於我到各家各戶檢查,不過是給隱蔽下來的兄弟們分配作戰目標而已。那就是短銃對付郎中,也就是你手下的上生星五味子。弓箭對付樵夫,也就是你手下的渡厄星菩提手。”


    “你裝作給我拍打灰塵,但是左手拍的是我的心俞穴,右手拍的是我的關元穴。這兩處穴道隻要有一處被你拍中,我就要魂飛魄散。既然你苦心孤詣要我的命,我又何必客氣?”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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