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而且是出名的殺手,有生意上門很正常,沒有生意上門才不正常。


    熊儲現在幾乎已經算是一個知名殺手,而且能殺很多人殺不了的對象,比如說殺掉月無影。別人殺了二十來年沒殺成功,但是熊儲成功了,這就是本事。


    一個人有本事了,自然就會出名。


    一個殺手出名了,生意就會找上門來。


    彭婆鎮萬福樓的老板娘,莫九娘悄悄來到黑龍廟,就是帶來了一個委托。


    但是這個委托非常新鮮,簡直太新鮮了,熊儲從來沒有遇到過。


    殺手本來是以殺人為職業的,沒想到竟然有人請殺手出麵救人。


    殺人和救人,這本來就是背道而馳的事情。


    殺人,是殺手的本職工作。殺手,屬於**。


    救人,是俠客的分內之事。俠客,屬於白道。


    白道**雖然都是道,但絕對不是一條道,而且必須是一對死對頭。


    所謂皂白分明,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是這個意思。


    如果殺手都去救人,那俠客就沒飯碗。


    當俠客發現有人搶奪自己飯碗的時候,很可能就會引發意外的爭端。有關飯碗的爭端,這不是小事情。


    如果殺手放棄自己的本職工作,全部改行去救人,那就不能叫“殺手”,而是應該叫“救手”。


    “救手”這兩個字實在是太難聽了,作為一個知名殺手,熊儲認為不能接受這麽難聽的兩個字,那有失自己的身份,所以才開始頭痛。


    苗三冠跟著熊翠雲來到內院,莫九娘把自己帶來的委托內容簡單說了一下,苗三冠就開口說了一段繞口令:


    “這兩個人都不可救,也不能救。救出來了未必就好,不救出來未必就不好。”


    莫九娘有些不理解:“可是江湖傳言,這兩個人雖然有罪,但罪不至死。一旦真的被殺了,大明朝不就完了嗎?”


    “老板娘言過其實了。”苗三冠搖搖頭:“這兩個人並不能代表整個大明,沒有這兩個人,大明還是大明。有了這兩個人,大明還會更亂,也會垮得更快。”


    “你們都慢點說,我到現在都還沒有真正弄明白。”熊儲本來不準備頭痛的,結果苗三冠和莫九娘說來說去讓他更加頭痛:“老夫子,把你的想法都說出來,讓我徹底明白明白。”


    苗三冠這才在熊儲對麵坐下,然後迭起指頭說道:“這是兩份委托,分別要求救出一人殺掉一人,而且都是開價六十萬兩。你們看,東林黨開價六十萬救出王化貞,殺掉熊廷弼;楚黨開價六十萬兩救出熊廷弼,殺掉王化貞。”


    “很明顯,東林黨和楚黨都知道對手想幹什麽,也知道對手正在幹什麽。公子頭痛是有道理的,因為東林黨和楚黨,都是禍國殃民的根源所在。無論執行哪一個委托,都必然得罪另外一黨。”


    “我到京師參加會試,停留過一年多時間,知道一些內幕。拋開黨爭不說,我們就來說說熊廷弼和王化貞這兩個人。同樣可以得出既不能救人,也不能殺人的結論。”


    “熊廷弼,湖廣江夏(今武漢市江夏區)人,萬曆二十五年進士,楚黨出身。但是他腳踏兩條船,隨時都有見風使舵的危險。他自以為高明,能夠把東林黨和楚黨玩弄於股掌之間,從而埋下禍根。”


    “熊廷弼主戰,也的確在邊關做了一些事情,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但是他幾乎得罪了朝廷所有的人,宦官要殺他,東林黨要殺他,楚黨遲早也要殺他。這樣的人救出來了,也活不了幾天,因為大明天下根本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王化貞更不是東西,是東林黨核心成員前首輔葉向高的弟子,所以是東林黨的鐵杆人物。葉向高除了玩弄權術,就是大力扶持東林黨,整天就為東林黨獨霸朝廷挖空心思。”


    “架空皇上,就是他們東林黨搞出來的,不過是被內廷宦官鑽了空子,讓他們竹籃打水,白忙一場而已。王化貞暗中勾結內廷宦官,已經傍上了九千歲魏忠賢,他絕對死不了。該死的是腳踏兩條船,準備見風使舵的熊廷弼。”


    “這一次之所以熊廷弼和王化貞同時被下詔獄,就是因為王化貞和熊廷弼為了各自的黨派勢力互相攻訐,根本沒有以國事為重。從而坑害了大明十萬軍隊,丟掉了廣寧、義州、平陽橋、西興堡、錦州。喪師失土,舉國皆曰可殺,你救他們幹什麽?”


    “我這裏有一份《東林點將錄》,葉向高號稱天魁星及時雨大學士。正是在他的影響下,東林黨占據了朝廷一百多個要害部位,於是形成上下唿應之勢。朝廷上隻要一人對他們稍有異議,他們就群起攻而滅之,要害職位非其黨不得安於其位。”


    “現在大明的實際情況是,文官不治民,全國到處哀鴻遍野,民不聊生。邊關軍隊的主將全部都是文官,監軍都是宦官。武將全部靠邊站,敢說話就砍頭。所有的黨派拚命謀害武將,所有的進士都削尖腦袋抓軍權,然後統帥三軍,內戰慘敗,外戰慘敗。”


    “如果我們的實力足夠,不僅不是要救出熊廷弼,而是要把東林黨、齊黨、楚黨、浙黨、秦黨、宣黨全部誅滅幹淨。讓朝廷從今往後文官治民,武將治軍,皇上統禦一切。隻有這樣才能扭轉大明的頹勢,否則都屬於畫餅充饑,飲鴆止渴。”


    苗三冠的這一番長篇大論,聽得熊儲變成了傻子,坐在那裏呆呆的不發一言。


    以前李信也說過不少,但從來沒有這麽層次分明。苗三冠畢竟在京師呆過一年,而且最後會試名落孫山。


    因為苗三冠什麽黨派也不是,而且也拒絕參加任何一個黨派,能中進士才有鬼了。


    親身經曆了京師裏麵黨派之間的互相傾軋,所以苗三冠說起來事實俱在,有條有理,讓你無法辯駁。


    “既然老夫子已經把利害關係說清楚了,這兩份委托我一個都不接。”熊儲不希望卷入亂七八糟的黨爭之中,為一幫居心叵測之輩所用:“九娘,你立即趕迴去。他們誰願意趟這趟渾水,就讓他們去好了。”


    嚴二娘接口說道:“在門主沈惜月沒有迴來之前,相公所說的就是我們紫衣派今後的行事方針,我這個當副門主的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彭婆鎮萬福樓,是我們監視九道山莊的基地,你要當心對方繼續搗鬼。”


    苗三冠看著莫九娘笑了笑:“這兩份委托應該是同時出現的,而且是同一個人送到萬福樓,讓你們掛在大堂裏麵的,對不對?”


    “老夫子果然神機妙算!”莫九娘非常吃驚:“你是怎麽算出來的呢?”


    苗三冠擺擺手:“嗬嗬,這並不是什麽神機妙算,而是對各方勢力的推演結果而已。我不僅知道是同一個人送到你那裏的,而且還知道他是錦衣衛的人。”


    熊儲恍然大悟:“朝廷裏麵東林黨一家獨大,楚黨、齊黨、浙黨偏弱,內廷的宦官就采用驅虎吞狼之計,讓他們狗咬狗。因為熊廷弼和王化貞就關在北鎮撫司監獄裏麵,怎麽也跑不了。魏忠賢就看看誰能夠吃了誰,然後出來收拾殘局。”


    “公子能夠看見朝廷裏麵的齷蹉紛爭,更能夠明白黨派林立造成的惡果,那就沒有必要頭痛了。”苗三冠看著熊儲說道:“我們都是小老百姓,麵對這種情況隻能引而不發,靜觀其變。我想,總會有人坐不住,然後跳出來捅破最後的一層窗戶紙。”


    頭痛的問題暫時解決了,熊儲稍微輕鬆了兩天,也有心情對霍連山、熊開山、熊翠雲、熊月娥、韓冰茹指點一番。


    熊儲通過黃妍瑩轉達師叔上清仙姑的意思,同意熊儲自己物色可靠的弟子,把上清心法傳授下去。因為到了望氣散人、上清仙姑這種高度,已經沒有門戶之見。


    正因為如此,霍連山、熊月娥、熊翠雲、熊開山他們四個人都是同時傳授上清心法,算是熊儲以下的第二代弟子。


    霍連山是二十四招飛雲劍法,這個早就傳授下去了。


    熊翠雲和熊月娥是兩姐妹,心性也差不多,都屬於內斂型的女孩子。熊儲經過一番推敲,黃妍瑩和方千尋的一劍穿雲劍法並不適合她倆。


    熊儲從山洞石壁上挑出一套沉穩厚重,而又不失靈動的劍法,也就是三十六招《祁連飛雪劍法》。


    這是師傅望氣散人刻在山壁上的一套劍法,三百年前的祁連仙子所創。熊儲曾經使用這套劍法裏麵的一招“雪花六出”,在芮城縣殺了礦稅使邱德誌。


    至於已經十七歲的韓冰茹,這丫頭作風彪悍,潑辣大膽,敢想敢做。


    打鐵老人已經傳授了一套劍走偏鋒的速成內功,熊儲幹脆把《閃電三千擊》傳授下去,這都是以攻為守的劍招,而不是劍法。學會一招就是一招,上手就能嚇唬人,而且也能殺死人。


    熊儲自己也沒有落下,除了繼續琢磨一劍刺向太陽,就是在不斷雕琢《平天六式》。


    因為經過兩次戰鬥,熊儲發現《平天六式》具有非常深奧的武學原理,和一劍刺向太陽一剛一柔,應該具有某種內在聯係,隻不過一時間還沒有找到其中的關鍵之處。


    一劍刺向太陽攻如閃電,無堅不摧;平天六式守如磐石,牢不可破。


    攻守平衡,內外兼顧;陰陽調和,剛柔相濟。


    熊儲雖然知道這個武學原理,但是一劍刺向太陽宛如蒼龍過隙,始終感覺有些東西抓不住。平天六式龜縮一團,絕對不搶攻一招,似乎違背了創立這套劍法的初衷。


    如果在戰鬥中輪流使用這兩種劍法,熊儲始終沒有辦法體會到那種猶如行雲流水般的暢快感。


    行雲流水,一劍生輝。想法很好,可就是辦不到。


    問題究竟在什麽地方呢?


    沒有人能夠迴答熊儲的疑惑,反倒是很多意外變故找上門來,讓他無法潛心練武。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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