搗練石生靈,虔誠拜紫星;


    香煙酬水市,禮部到門庭;


    倩女憂劍氣,臣郎移鏡屏;


    山中留幻影,世上憶娉婷。


    一首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五律詩,不過是無聊的騷客吟詠狐仙之作。用來打發那些同樣無聊的光陰,倒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反正筆墨紙硯也要不了幾個小錢,用來打發時間也是閑得無聊的騷客們家常便飯,不寫白不寫。


    但是,如果三更半夜,外麵伸手不見五指,四野寂靜無聲之際,你恰好碰到一個無聊的人,竟然在你的窗外把這一首五律詩吟唱出來,而且唱得猶如鬼哭狼嚎,恨天撞地,那就不是無聊,而是非常無聊。


    熊儲並不是一個喜歡無聊的人,所以他也不喜歡那些很無聊的人。


    尤其是對那些無聊的人專門跑到自己麵前,采用非常無聊的方式來顯示自己的無聊,熊儲一向深惡痛絕。


    熊儲寧願睡覺,也不願意讓別人發現自己其實也很無聊。


    但是現在已經把上清心法修煉完成,正是睡覺的好時辰,卻聽見無聊的人在外麵無聊地哀嚎,熊儲根本無法睡覺,於是就變得更加無聊起來。


    不僅僅熊儲無法睡覺,整個太平鎮都無法睡覺。


    當一個鎮子都無法睡覺的時候,就會有好多無聊的人跑出來看熱鬧。


    世上其實並沒有熱鬧,但是想看熱鬧的人多了,於是就有了說不盡的熱鬧。


    太平鎮的夜晚,往常其實很少有熱鬧。


    可今天突然有好多人跑出來想看熱鬧,於是就變得非常熱鬧。


    當熊儲以為今晚必定非常熱鬧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沒有熱鬧。


    當熊儲發現已經沒有熱鬧的時候,他才知道真正的熱鬧還沒開始。


    或者說第一波熱鬧已經結束,第二波熱鬧還沒開始。


    因為熊儲穿窗而出的一瞬間,就發現街道上躺滿了屍體。


    無頭屍體橫七豎八,濃烈的血腥氣衝天而起,讓熊儲又一次渾身打冷顫。


    看熱鬧和想製造熱鬧的人,全部都死了。


    因為他們的頭顱已經不在自己肩上,而在另外一個人手中。


    頭發綁在一起擰在左手中,一大堆滴著鮮血的頭顱就這麽擰著,仿佛擰著一堆無關緊要的東西。


    這是一個披頭散發的家夥,一身白袍從頭罩到腳,在黑夜中顯得詭異陰森,仿佛傳說中的牛頭馬麵。


    但是,這個鬼一樣的家夥,右手裏麵提著的一口寶刀,正是龍鱗紫金刀,從而暴露了他的身份。


    “馬明久,不要藏頭露尾了。原來最近四處流傳的狐仙傳說,就是你在暗中搗鬼殺人。”


    熊儲的聲音很平淡,沒有絲毫起伏。至少在別人聽來,他的聲音非常平和。


    但是,站在街心的熊儲,身上的白色披風正在無風自動,左肋下的青釭劍偶爾還會有一絲輕鳴。


    “被你看出來了,那又怎麽樣?咱家乃是朝廷命官,怎麽可能胡亂殺人?這都是一幫暴徒,一心想顛覆九千歲和皇上的基業,不殺留著幹什麽?”


    熊儲的語氣仍然平和:“原來他們是暴徒,我還以為他們這些走南闖北做生意,含辛茹苦賺點小錢的人都是良民。這麽看來,你是除暴安良的大英雄了?”


    馬明久陰陰的一笑:“咱家是不是大英雄,那要九千歲和皇上來評論,豈容你這個殺手來置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殺手,除了卑鄙無恥偷襲以外,就是為拿錢而殺人。竟然不辭辛苦跑到太平鎮一本正經充英雄,你當咱家是瞎子,沒發現你嗎?”


    “哼哼,想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見義勇為的俠客嗎?我呸!你壞了咱家的掌功,這些人就是為你而死。咱家需要三十六顆頭顱重修掌功,現在已經三十五顆,唯一欠缺一個藥引子,就是專門給你留著的。”


    熊儲突然發現自己前幾天渾渾噩噩,已經犯了極大的錯誤。


    馬明久肯定積憤在心,一直在暗中跟蹤自己。因為自己對四周的動靜沒有放在心上,所以沒有發現。


    上一次在黃河渡口的河神廟,那是因為有陳鴻泰、崔應元他們幫忙,所以能夠一下子湊齊三十六顆人頭。


    這一次沒有人幫忙,所以馬明久四處散播關於狐仙的傳說,就是要引起人們的好奇心,然後慢慢集中一批喜歡探聽奇聞八卦之徒到太平鎮,這樣就能夠一次得到三十六顆新鮮的頭顱。


    難怪他用古怪的腔調唱那麽一首原本韻味悠長的五律,敢情他就是讓別人一聽就覺得古怪,然後自動跑出來看熱鬧。


    結果這些無辜的人熱鬧沒看成,反倒把自己的腦袋給弄丟了,從而枉送性命。


    此人修煉的掌法歹毒,手段歹毒,心思更歹毒,絕對不能留下。


    熊儲心中同樣積憤難平,但卻沒有主動出手。


    因為他處於巔峰狀態的時候都不是馬明久的對手,現在還沒有恢複到巔峰狀態,一旦打起來究竟前途如何,誰也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馬明久這兩個月恢複到什麽程度了。在不了解敵人底細的情況下,殺手不會輕易動手。


    熊儲不想先動手,但並不影響他的嘴巴不先說話:“我自然不是什麽英雄,也從來沒有準備當什麽英雄。既然你的目的是我,為什麽還站在那裏?難道你以為一個殺手,會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然後送給你不成麽?”


    “或者是你的琵琶骨已經碎了,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上下都沒有了的老怪物?什麽都殘缺不全的老怪物,還有臉活在這個人世上,我就不明白了,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這麽厚顏無恥的人呢?”


    這話太惡毒了。


    什麽叫上下都沒有了?人家當公公的,最忌諱說下麵沒有了。


    你現在說人家不僅下麵沒有了,連上麵也沒有了,隻要是個人就會生氣。


    一直顯得智珠在握的馬明久,突然生氣了,而且非常生氣。


    馬明久沒有吱聲兒,不過是一聲悶哼,身體就已經到了半空。右手中的龍鱗紫金刀寒光一閃,直接跨越五丈距離淩空劈了過來。


    天圓地方,平天六式第一招出手。


    熊儲右手閃電般一翻,青釭劍哐啷一聲跳出劍鞘,隨即劃出一個淡黃色地半圓弧,剛好擋住龍鱗紫金刀含恨一擊。


    從來不喜歡在戰鬥中廢話的熊儲,今天一改常態,變得廢話特別多:“老怪物,你不是錦衣衛的老供奉嗎?不過如此啊,就這種三腳貓的功夫,也值得供奉嗎?你別笑掉人家的大牙了。是不是讓你迴去重新修煉六十年再來?”


    “鎖喉劍,你也算成名的人物,戰就戰,哪來的廢話?”馬明久被熊儲潑婦似的幾句話氣得七竅生煙,終於發怒了:“鎖喉劍,鎖喉劍,哼哼,你倒是鎖喉給咱家看看!”


    熊儲的平天六式綿綿不絕,嘴巴裏同樣不絕於耳:“果然是一頭缺這短那的老怪物,連好話都分不清!我不過是擔心你過了今天,人家就不供奉你,反而供奉一塊靈牌。而且明年的今天是你的周年,人家錦衣衛如果忘記給你燒紙,那多不合適啊?”


    今天,熊儲一上來就放棄了《閃電三千擊》,也就放棄了搶攻。


    平天六式,第一防守劍法。說起來隻有六式,但也可以是六十式,六百式。


    也正是這套劍法,上一次在袁家寨第一次出手,就幹掉了火神派的副掌門葛友全。


    這一次重傷以後,熊儲終於得到了難得的兩個月時間,把自己過去的經曆全麵總結了一次。


    各種生死考驗之後得來的經驗和教訓,都進行了反複的推演。雖然沒有對手可以交手驗證,但是其中的邏輯關係已經基本想透徹了。


    尤其是最初的一個多月時間,熊儲躺在床上不能動,但並不影響他大腦的思考。甚至還能夠閉上眼睛,讓大腦裏麵的兩個人展開最劇烈的戰鬥,從而發現各種招式之間的因果關係。


    當然,馬明久屬於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之一,火神派的葛友全給他提鞋都不配。


    上一次在伏牛山,主要是因為馬明久剛開始已經和靈虛師太大戰一場,內力已經消耗一半。


    後來又被熊儲暗中發起驚天一擊,破掉了他的化血腐骨掌,從而震動心神,所以才會造成被動。


    馬明久能夠在江湖上活到七十多歲,那就說明能夠殺掉他的人並不多,同時也說明他絕對不是傻子。


    既然不是傻子,熊儲能夠想到的問題,馬明久肯定早就已經想通了。尤其是對於自己曾經手忙腳亂的《閃電三千擊》有了很獨到的見解,所以剛才才會顯得智珠在握。


    熊儲一上來沒有主動攻擊,其實就是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性,這也是他決定使用《平天六式》最根本的原因。


    毫無疑問,熊儲和馬明久的第二次戰鬥,一開始馬明久就在策略上輸了一籌,因為他準備的是如何對付招招搶攻的《閃電三千擊》。


    沒想到戰鬥一開始,熊儲竟然龜縮一團,到現在也沒有主動攻擊一招,手中寶劍的活動範圍,絕對沒有超過一丈的範圍。


    而且招式比上一次更加詭異莫測,讓馬明久心中再一次升起了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蓄謀已久的全力一擊,最後全部打在棉花堆裏。


    這是一個巨大的戰術失敗,放在任何武林高手身上都不會好受。


    這種古怪的感覺,就好像一位冰清玉潔的女子,竟然在自己全神防備之下,被別人給公開調戲了,而且還是自己主動送上去給別人調戲了。


    這種感覺非常膩歪。


    但是馬明就覺得更加膩歪的,還是熊儲慢條斯理的比劃著古怪劍法,和上一次在密林中根本就是兩迴事。


    上一次一招比一招快,讓人應接不暇。


    這一次竟然徹底反過來了,一招比一招慢,好像是在給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傳授劍法,生怕對方看不明白。


    這簡直就是一種赤.裸裸的蔑視!


    可是,即便是像慢動作一樣的劍法招式,分明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結果想好的招式反擊過去,還是一拳打在棉花堆裏無處著力。


    被一個小輩第二次調戲,馬明久覺得自己的心髒可能要出問題了。k(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流雲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苕麵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苕麵窩並收藏流雲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