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三月正繁華。行路見雙娃。遍體一身明錦,遮塵滿麵烏紗。車鞍似水,留伊無故,去落誰家。爭奈無人說興,新來憔悴因他。


    汴梁。


    劉福通扭頭迴望,城外大軍正絡繹而來,再看自家那些驕兵悍將因為連日的守城都顯出了幾分疲態。不過大軍已經完全展開了防禦陣形,再看向城外這些汝陽王的元軍都是按部就班地紮營盤、挖壕塹、立拒馬,起灶坑,派遣巡哨,看那炊煙升起,看樣子元軍的火頭軍也已準備生火做飯了。城內城外兩方所有的事情都有條不紊,雙方整個營地都在運動,但是卻沒有什麽喧嘩。


    汝陽王臨時拉去攻打汴梁充數的這支部隊,是些流民、逃犯、強盜和一些牧民,論個人之驍勇那是沒說的,個個兇殘,可是對於隊伍行軍、陣法操演卻是一竅不通,簡單地說,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臨戰之際根本發揮不出合眾之力,然後經過在汴梁城下十幾日的攻城戰,再加上一路急行軍趕迴汴梁的鍛煉,濟南之戰、長清之戰,肥城、東平、濟州、濟寧、商丘,他們已經迅速成長成了一批精銳,已經不是紅巾軍可以隨意擊潰的元軍。


    劉福通看著從東邊不停聚集的大軍,那顯然是從益都而來的大軍。


    汝陽王這支大軍比起帖木兒、朱元璋的軍隊,汝陽王的這支軍隊還是有些懶散,軍容之嚴整、軍貌之規範,那是不能與之相比的,然而他們每個人身上透出來的那種沉凝厚重的肅殺之氣,和他們矯捷輕疾的身法,卻已隱隱帶上了幾分沙場老兵的味道。


    隻有十萬人馬的平叛大軍,已然成了劉福通活命的最大阻礙,劉福通向著屬下問道:“是否探到,韃子究竟有多少人馬?”那小校吞咽了一口口水,說道:“據,據屬下探報得知,原本汝陽王有十六萬圍城,其中八萬是各地農戶,直至今日早些時候,從益都而來的韃子援軍足有六萬餘。”劉福通怒錘城沿,罵道:“狗韃子!”


    汝陽王騎在馬上正在眺望不遠的汴梁城。天空澄淨純藍,就像一塊巨大的水晶,幾片潔白的雲彩低低地壓在頭頂上,似乎隻要一箭就能射到雲彩中去。汴梁附近的青青草地,就像一張巨大的地毯,一直鋪到天邊,在那天盡頭,隱隱綽綽是一頂頂的營帳,仿佛一朵朵的小蘑菇。


    博囉特穆爾騎著馬慢慢踱到了迭失彌實的身邊,指著汴梁上隱隱約約的營盤道:“將軍,這老王爺可真是一把好手,您看著營盤,真是漂亮,這汴梁就是一到嘴的肥肉呀!”


    隻見城外大大小小的氈帳布滿了城外整片的曠野,氈帳一座連著一座,直蔓延到天盡頭去,許多騎著馬挎著弓,穿著一身鎧甲的漢子站在各處的主幹道旁,在那些氈帳之間,仍有許多帶著武器的騎馬漢子向這裏奔馳,而中間那條筆直的通向天際的黃土大道上,正有一輛巨大的馬車,在前後數百名騎士的拱衛下向汴梁城緩緩馳去,那正是汝陽王的行軍大帳。


    那輛馬車由八匹馬拉著,四周罩著繪著猙獰鬼怪的牛皮障幔,整個車棚既寬且高,根本就是一座巨大的氈帳,車前居然還矗著一杆大纛,纛上是一隻猙獰的狼頭,旗下的銅纂上係著八支毛茸茸的旗尾。


    劉福通若不是他仍扶著城牆,發顫的雙腿就要讓這位大宋的丞相大人當場癱倒了,數次的大敗,已經把他多年的自信心擊潰。


    劉福通怒道:“這是..這是汝陽王的行轅大帳,要發動總攻了麽?!”


    汝陽王圍了汴梁數個月,如今汴梁城內已經糧草斷絕,又有迭失彌實的數萬援軍,攻下汴梁正是時候。


    三千名騎士,斜挎弓,腰佩刀,背後有標槍囊袋,胯下是雄駿的戰馬,統一的革式盔甲,道路兩旁頂盔戴甲的士卒越聚越多,就像千萬隻狼,就算是最勇猛的雄獅,在千萬隻狼組成的龐大狼群麵前,也隻有夾緊尾巴望風而逃的份兒,隻消遲疑片刻,就能被他們撕成碎片。


    為首的便是虎林赤和閻思孝二人,此時的二人誌得意滿,鼻孔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然而三千虎騎拱衛下的八角帳就那麽悠然自若地向汴梁城挺進,車上的狼頭纛迎風飄揚,三千騎士目不斜視、旁若無人。


    身旁的士卒都在山唿將軍威武之類的話語。


    大車緩緩駛到汴梁城下,汝陽王站了出來,當下所有前方士卒人人聲鼎沸,汝陽王對著城上說道:“放下吊橋,打開城門,快快降之,繞爾等一命!”自然有斥候大聲重複給對麵聽。


    劉福通臉色憋得漲紅,怒罵道:“老賊,妄想,蠻胡韃靼,竊據華夏大地,誓不與爾等為伍!”此話一出,汝陽王整個臉色都黑了,汝陽王當即下令:“攻城!”


    攻城之戰,自從世上有了城池,就開始不斷地出現,不知有多少次攻城失敗的戰例,是城內守軍看到了城外援軍的大旗,疲弱不堪的守軍會在那一刹那爆發無窮的勇氣,士氣如虹的軍隊會瞬間爆發強大的戰鬥力,而攻城軍隊這一刻卻會大為沮喪,從而一擊而潰,攻守從此易勢。至少,雙方一旦會合,攻城難度會成倍地增加。


    汴梁北城外的地勢不易安排大隊人馬,江河湍急,東北方向有數十裏的連營,朱仙鎮屯備有大批水船,東南西三個方向已經圍堵的水泄不通,隻留北方一處,因為北麵便是黃河,對岸有大批刀斧手等著人頭送給過去。


    “殺!”四處喊出不同口音的殺聲,迭失彌實卻在一側看著,他帶來的都是騎兵,不適攻城戰,所有隻能在遠處放放箭。


    “嗚~~~~”淒厲的號角聲響起,數以萬計的元軍,一躍而起,如同地獄裏殺出來的勾魂使者,無數枝利矢破空而出,唿嘯而去。


    “嗖嗖嗖!”無數的利箭驟然而至,像鐮刀割草一般,傾刻間城上倒下一片,人吼不絕於耳。


    “嗖嗖嗖!”城牆之上的韓宋軍也向著城下放起了箭矢,居高臨下是更好命中的,但城牆之上的士卒已然餓了不止一天,拉弓的手都開始顫顫巍巍,怎麽可能發揮出有效的實力。


    “嗖嗖嗖!”冷酷的箭羽破空聲繼續實施著殘酷的打擊,雨打殘荷一般,正騎在馬上的元軍根本來不及予以還擊,不過來者都是迭失彌實帶來的精銳騎兵。


    “媽的!”迭失彌實手下的李克彝,站的最前,已經受到了城牆之上的箭羽波及,好幾支箭隻見射到了李克彝的馬上,活活給射死了,手下士卒死傷也有幾十。


    就在這時,元軍陣中推出一個個黑色的管子,隻聽“發!”


    轟轟轟!數十枚火炮彈丸拋入汴梁城內,汴梁城上的箭羽為之一頓,隻不過三息,箭羽又開始了傾泄,不過劉福通卻是急急忙忙的跑下了城,剛剛那一番轟擊,有一枚就在他腳下炸響,也是他命大隻受了一點皮外傷,兩人攙扶著劉福通走下的城牆,劉福通怒道:“就韃子有神器,咱就沒有!快去把咱的神器拿出來!”


    一刻鍾之後,汴梁城上多了一些木頭箱子,田豐見到這些東西大笑道:“哈哈哈,神臂弓,快快快,射死那些韃子!”一個士卒當即拿起一根一米多長的弓箭,兩個壯漢費力的拉開弓弦,這笨重的神臂弓乃是北宋金國大元留下來的幾十杆大弓。


    一杆神臂弓的弓力約有四石力,約三百八十四斤,可射四百米之遠,可是這上箭便這般費時,元軍已經放了三輪箭羽,剛要放第四輪,這兩個士卒才說道:“大帥,準備好了。”田豐差點氣死,這般費力,好歹可用,他深怕這個老古董突然繃斷,田豐說道:“射!”


    另一個士卒裝上長箭,隻聽嘣!一聲,這杆神臂弓又時隔數百年又開始工作了,離弦之箭直衝著元軍而且,田豐離得神臂弓比較近,一聲音爆,把他差點震聾,擋他站起來看向箭簇方向的時候,眼前的一幕他驚呆了,隻見哪杆箭簇穿過一名元軍士卒,之後深深的紮入另一名元軍的身體之中,不停的慘叫。


    汝陽王立刻站了起來,虎林赤當即護著汝陽王說道:“王爺,快點後撤一些把,此箭足以射到此地!”那箭簇就在汝陽王前方十幾米處,汝陽王卻是怒道:“虎林赤,不要再言後撤之事,讓迴迴炮開火,壓製這些神弩!”


    轟轟轟!又是一輪炮擊,元軍士氣依舊如宏,汴梁之上的韓宋軍同樣也是不怵,因為他們有自己的神器,雖然不如韃子的響,卻一樣致命。


    就在田豐和劉福通一臉得意的看著手下士卒在張弓搭箭,準備發射第二發,隻聽清脆的一聲“嘣”田豐和劉福通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神臂弓繃斷,木材斷裂,崩炸而開,旁邊的三個弩手當即死亡,這樣的慘劇不停上演。


    不一會手下報給劉福通,說道:“丞相,共計三十六杆神臂弓....”劉福通急道:“快說!”那人說道:“十八杆報廢繃斷!”劉福通驚呆了,足足一半報廢,同時帶走的還有五十多條人命。


    這就是為什麽朝廷不帶走處理汴梁城內的超遠距離殺傷武器——神臂弓了,汝陽王在城下哈哈大笑:“哈哈哈,鼠輩,就是鼠輩,我還原為爾等有修複神弓的本事,原來也是裝腔作勢!”


    元軍士氣大振,韓宋軍卻是士氣大跌。


    汴梁皇宮內。


    劉福通凝視著麵前的一盞燈火,麵沉似水。


    “報,敵人已殺至中軍。”


    “陛下,請速移駕。”


    “陛下,丞相,為萬全計,還請速速離開汴梁城。黑夜霧色之中,他們就算有通天澈地的本領,也不可能找得到陛下和丞相的。”


    劉福通恍若未聞,心中仍在緊張思索著:“這大宋在我手中複起,也會在我手中滅亡嗎?”小明王卻是十分惶恐,一直在那裏顫抖。


    我汴梁城中還有十數萬將士,四十多萬百姓,怎麽可能這般輕易的被破城!


    “報,汴梁中軍第一道防,告破。”


    “丞相,臣求丞相,陛下和丞相一身係以天下安危,還請速離險地啊。”


    “報,中軍第二道防,告破。”


    “來的好快!”劉福通霍地一下站了起來。


    “陛下,速走。”


    劉福通冷笑道:“說的好聽,走?往哪裏走?這是陛下的中軍行宮,前麵……是我大宋的數十萬大軍,普天之下,有什麽人能逼得我等棄行營而走?”


    劉福通緩了一口氣,恢複鎮定。


    劉福通向跪在禦案前的臣僚們橫眼一睨,夷然道:“你們讓我和陛下怎麽走?往哪裏走?荒唐。”


    劉福通離開禦案,大步走向帳前,厲聲喝道:“保護陛下,我倒要看看來的是何方神聖,是能逼得我等要倉皇逃竄!”


    “丞相不可親身涉險呐,丞相……”


    一堆官員內侍跌跌撞撞地追了出來,武將則紛紛舉起兵器,搶到小明王和劉福通前麵去了。


    大帳外,一群長槍手、盾牌兵把中軍大帳圍得風雨不透,密密麻麻排出二十層去。


    “丞相,第三道防線……”


    一人跌跌撞撞撲來,嘶聲大叫,劉福通截口道:“老子已經看到了。”


    那人呆了一呆,這才仆倒在地,他的背上,插著一杆長槍,槍尖已透胸而過,也不知他是怎麽硬撐著闖迴來的。


    劉福通一眼都沒有看他,他的目光已越過躬腰挺槍,密密排布的禦林軍,看向前方的茫茫迷霧之中,在那裏,已經躍出了無數的殺神,他們來了,勢如破竹,直入中軍。


    “破陣!”


    韓宋軍中無數杆長槍突然淩空飛起,唿嘯著,帶著勁風投向元軍。這些死士竟然把他們手中唯一的武器投了出來,當成了標槍狠狠摜向元軍。同時腳下不停,緊追著槍尾撲了上來,和身撲向元軍的刀槍。


    “噗噗噗”一陣陣怵目驚心的刃器透體聲,可是那些撲過來的死士居然沒有一個人發出慘唿,他們哪怕臨死,都用拳頭、牙齒,盡可能地攻擊他們麵前碰得到的一切,這種不要命的打法,讓元軍攻勢為之一挫。


    隨之又是無數的元軍拚命衝殺過來,靠著手中彎刀不停的衝刺,進行第二撥衝擊。不計傷亡,用血肉之軀,撲上去,在把手中的長槍全力刺出去,刺入麵前的一切的時候,和身撞上去,用自己的身體去撞擊刀槍陣,撞擊翹著獠牙的虎麵盾牌。


    破陣!破陣!


    就在百官都在殊死一戰的時候,劉福通小明王等一係列戰將首腦都已然消失不見,包括田豐、王士誠等流。


    都逃往了豐安。


    此戰元軍大勝,克複汴梁,汝陽王俘獲的小明王皇後妃子三千多人,百官其家眷八千多人,韓宋九品之上有五千多數,其餘奴仆宮女三萬餘,還有韓宋國印,符璽、印章、寶貨無算。


    全居民五十萬,軍無所私,市不易肆,不旬日,河南悉定。功勞獻捷京師,汝陽王以功拜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兼知河南行樞密院事、陝西行台禦史中丞,仍便宜行事。詔告天下。


    營壘察罕特穆爾既定河南,乃以兵分鎮關陝、荊襄、河洛、江淮,而重兵屯太行之南,營壘旌旗,相望數千裏。乃日修車船,繕兵甲,務農積穀,訓練士卒,謀大舉以複南疆。


    同年,蝗自河北飛渡汴梁,食田禾盡,元軍攻克汴梁,蝗災已過,但百姓以無餘糧耕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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