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豔陽天,秦安這塊地兒就已經開始熱了,那古色古香的庭院裏麵,紅衣少女倚在那陰涼的柳樹下麵,腳丫子還貪涼的泡在水裏,身邊是碗盛著西瓜的冰碗。


    “主上,你怎麽又吃冰的,我說過了,你這具身體底子不好,別隨意吃涼的,小心肚子不舒服。”冬瓜瞧著那柳樹下麵的紅衣女子,擰了擰眉,一臉的不滿。


    “都說了我沒事,多大點兒事啊,不就是一碗西瓜嗎,你這話都囉嗦五年了。”冬靡抱著西瓜,擺擺手,也是一臉的漫不經心。


    “五年了,是啊,都五年了,你還是不忌嘴,起來,腳丫子都泡皺了。”冬瓜看著冬靡,也放棄了從冬靡手裏把那碗西瓜扒拉出來了,隻是蹲在岸邊,將冬靡提到一邊的木屐給撿迴來了,將冬靡那泡在水裏的腳給撈迴來,拿自己的袖子給冬靡擦幹淨了腳,再套上鞋子。


    “再過兩個月就是沒四年一次的武林大會了,主上想不想去?”冬瓜將冬靡的鞋子給穿好了,也不著急站起來,依舊是蹲在冬靡的麵前,抬手就按住了冬靡那想要踢掉鞋子的腳。


    這個世界的夏天尤其的熱,熱的和前世的非洲差不多,冬靡在這個世界過的第一個夏天,就將這青麓山莊的人折騰的夠嗆,因為她怕熱。


    然後之後的無數個夏天,冬靡都是抱著無數的冰塊過夏天的,而且青麓山莊之後的無數年裏,他們冬天最重要的事情都不是過年了,而是給他們那位怕熱的莊主存下無數的冰塊。


    他們青麓山莊的冰窖幾乎占據了整個山莊的半個地下,而那些冰塊,冬瓜少爺也說過,這些冰塊全部都是他們莊主的,一塊兒都不能少,誰動就剁誰爪子。


    最後這話也被冬瓜少爺給驗證了,以至於青麓山莊之內的人,就算是熱死,也不會動那些冰窖裏的冰。


    “不去,八月是最熱的時候,我是絕對不會出門的。”冬靡壓製住自己要踢掉鞋子的腳丫子,對著冬瓜翻了個白眼,咬著西瓜吃了口。


    “不去啊,那估計是不行了,按照江湖規矩,今年輪到青麓山莊舉辦武林大會了。”冬瓜看著那一塊一塊消失的西瓜,動了動眉頭,卻沒將那冰碗裏麵的西瓜拿迴來。


    “輪到青麓山莊了,我怎麽不知道。”冬靡吃完了西瓜,意猶未盡,抱著冰碗都想要上去啃兩口,隻是卻沒想到手裏的碗還沒抱多久,就被冬瓜拿過去了,然後揚手就丟水裏了。


    “……冬瓜,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上個世界我那個身體也是個弱雞,你都沒管我,為什麽你現在這麽喜歡管我了。”沒等冬瓜開口,冬靡就已經癟了嘴,苦巴巴的看著冬瓜,可憐的緊。


    “可能是我現在醫術看得多了,總覺得你的身體還是很弱吧。”冬瓜將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下去了,然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唇邊的笑意絲毫沒有消散,卻是有些無奈。


    太過在意冬靡了,於是也會不知道的想要好好照顧好冬靡,怕冬靡突然就出事了。


    雖然明明知道,冬靡已經煉化了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同存,幾乎是不死了,可是還是會怕突然冒出些什麽小病小災什麽的,對冬靡不好。


    對冬靡好,現在幾乎是已經浸在冬瓜的骨子裏了,成為了本能,不管這樣都不會忘記。


    “可是我覺得我強的能夠打到一頭牛,一點兒都不弱雞,要不你還是把你那套養生忘了吧,起碼別擱我身上,真的,你說我這一把年紀了,該經曆的也經曆了,什麽也都看開了,如今不紅塵作伴,瀟瀟灑灑的話,那不是很無趣嗎?”


    冬靡伸了個懶腰,靠在身後那根巨大的古樹上麵,抬手指尖就化出了一道靈力,將那觸手可及的一根很長的垂柳給取下來了,冬靡閑閑散散的拿著那根垂柳去攪弄那下麵的池水。


    池子裏麵還有魚,那魚估計是以為這柳枝是魚食,紛紛湧過來了,金紅的錦鯉撲來撲去的,還挺養眼的。


    “罷了,我以後不管你了行了吧,咱們來說武林大會的事情。”冬瓜看著冬靡那墨色的眸子裏溢出來的滄桑,猛地覺得有些震驚。


    他好像有些知道了,有些知道了時間的力量,時間是最無情的,當你擁有無窮無盡的時間的時候,時間就是多餘的,因為時間太多餘了,將所有的事情都經曆遍了的時候,就會感覺到無窮的無力。


    而當時間到了盡頭的時候,你想要多一點兒時間,可是時間卻有拒絕了你,直接就走過去了,將你拋棄在那曆史的河水裏麵。


    冬瓜像是感悟到了什麽,和冬靡一般無二的眸子裏透出幾許睿智,而那已經變成二十歲的麵容更是多了幾許儒雅的氣質。


    “所以說為什麽武林大會要在青麓山莊辦?”冬靡看到了冬瓜的感悟,等冬瓜清醒過來了之後,才慢悠悠的開口。


    “因為青麓山莊和江湖上麵的試劍山莊,清玉閣是三大門派,是江湖上最頂尖的三個勢力,所以江湖很多年之後就商量好了,每個門派舉辦一次武林大會,就這也輪換,今年這次就到了青麓山莊了啊。”冬瓜收起了那絲頓悟,估計是覺得蹲著腿有些麻了,改為盤腿坐在地上了。


    “原來是這樣啊,所以說我當初為什麽會想不開選了這麽個地方。”冬靡聽完,頓時又開始跨臉了,抱著頭幾乎要哭出來的模樣。


    “你苦什麽啊,這五年來青麓山莊的事情哪件不是我管的,你做過什麽,你在這哼哼唧唧做什麽,你還不是在後院這裏吃喝玩樂。”冬瓜看著那張苦瓜臉就頭疼。


    這五年來,冬靡挑了人青麓山莊,然後帶著冬瓜住進了這裏,卻沒想著管事,隻想著在這裏坐吃山空了之後再去挑個地方,冬瓜怕這樣的罪的人太多了,最後要被人逼得往深山老林裏麵鑽,於是就將這青麓山莊的一大堆事情都給接管下來了。


    而這五年來,青麓山莊的事情幾乎都是冬瓜打理的,外麵有什麽事情也是冬瓜一手操辦的,在江湖上麵,都知道青麓山莊有一對姐弟,姐姐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但是修為高的和那些老林子裏麵的老怪物一樣變態。


    而那弟弟卻是個和善的人,當然隻是表麵上,說起坑人來,這位可是毫不手軟,這兩人一文一武的,將那原本已經是暮氣沉沉的青麓山莊經營的隱約有江湖第一大派的趨勢,這次江湖中人主張在青麓山莊辦這次的武林大會,也是想要試探試探青麓山莊的底子。


    “也是啊,對了,我前幾日在風月閣瞧見了一個美人,你給我贖迴來怎麽樣?”冬靡將一切都看在心裏,卻懶得計較,反正現在一切都有冬瓜在外麵打理了不是嗎。


    冬靡現在完全發揮了一個紈絝的優良品德,鋪張浪費,喜好美人。


    “好啊,你跟我說那美人的名字,我給你贖迴來。”冬瓜都不記得這是第幾個美人了,波瀾不驚的點了點頭。


    “呃,我不記得了。”冬靡歪頭想了想,突然傻乎乎的笑了。


    “嗯,那就算了,我說過了,你要是記得名字呢,那就是還放在心上一些,我給你贖迴來陪你玩也好,可是你連名字都不記得,那要迴來也是往後院占地方的。”冬瓜一副了然的神色,起身,順勢也將冬靡給拉起來了。


    青年一身青衣,在那柳樹之下,淵渟嶽峙,有芝蘭玉樹之風雅。


    “算了算了,也就一個小姑娘而已。”冬靡想想也是,她也不是什麽善人,喜歡就帶迴來,隻是有些肆意罷了,但是有些事情還是有分寸的。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我查到蘇如燕出宮了,看方向,似乎是要往武林大會這邊來。”冬瓜和冬靡並肩走在滿是陰涼的小路上,下麵的鵝卵石也是冰涼的。


    冬靡的木屐一下一下的敲打在那鵝卵石上麵清脆而好聽。


    “蘇如燕是誰?”冬靡邊走還不忘把玩那隻被冬靡折下來的垂柳,然後一臉懵懂的看向冬瓜。


    “蘇如燕是這個世界的女主啊,就是那個穿越過來的女人,主上,你不記得了嗎,主上你最近不對勁,你以前從來不會忘記任何事情,見過的人也不會忘記,可是最近你總是忘記很多事情,像是有些健忘一樣。”冬瓜突然停下腳步,將走在前麵一步的冬靡給抓住了,臉色很是鄭重。


    “是嗎,好像是有些啊,可能是因為幾百年了,記載腦子裏的事情太多了,大腦容量不怎麽夠,於是大腦自動將一些不重要的東西給忘記了,然後重新更新換代了吧。”冬靡迴頭,看著冬瓜,勾唇笑了笑,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掙開了冬瓜的手,抬步便走了。


    “對了,蘇如燕來了就好好招待吧,看來這幾年你一直沒忘記看著帝都那邊啊,那就整理一份資料給我看看吧,好久都沒看八卦了,正好可以打發打發時間。”冬靡走了幾步,像是記起了什麽,突然迴頭說了一句,也不管那依舊留在原地,連動都沒動一下的冬瓜,轉身便真的走了。


    冬瓜看著冬靡那似乎是有些慌亂的背影,緊緊的抿著唇角,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冬靡不會願意聽,也不會和他說,冬靡將一切的事情都自己藏起來了。


    而冬靡,也的確是出事了,似乎不是修為上麵的事情,反而是魂魄,甚至是冬靡最原始的,在末世的那精神力。


    或者說隻現在修煉者用的靈台神識出了岔子。


    而獨自迴到房間裏的冬靡抱著一盆冰,看著自己雪白的手心,漆黑的眸子也愈發的冰冷了。


    自己不對勁,冬靡其實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似乎是在兩年前,那個時候冬靡剛剛煉化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力量直接讓她修為大增,隻是也是那個時候開始,自己的記憶魂魄開始動搖,似乎是承受不住現在修煉的速度了。


    “如果是魂魄太過薄弱了的原因,所以我才會這樣忘記很多的事情了,那是否隻有將魂魄的力量修煉起來,才能夠承受的住這份力量,然後才能夠去下個世界。”


    冬靡靠在床上,掰著手指頭算來算去,都覺得整個人煩躁的緊,就像是修為到了一定的瓶頸了一樣。


    而冬靡五年年就打算直接離開這個世界,隻是因為懶,而多留了兩年,也因此提早發現了這個問題,不過也幸好,這個世界裏,沒有妖,沒有仙,起碼自己修煉出了問題之後,安全不會也跟著出問題。


    隻是,冬靡抬眼,看見了那床頭小櫃子上麵的紅蓮,如墨的眸子裏一片動蕩。


    丹逸似乎也有百年的時間未和自己聯係了,連之前的傲因也沒有來了,就是那次冬靡出事了之後,丹逸來了,然後傲因時常送的東西也斷了,連鮫珠都沒了。


    丹逸不來,她也不問是為何,不僅是不想問,也因為沒有能力。


    她除了知道丹逸的名字,除了知道丹逸在上古界,還知道什麽,丹逸的世界和她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甚至是完全沒有聯係的,冬靡要去那個世界,要經曆千辛萬苦,甚至是很多年的時間,可是丹逸自小就是在那個世界裏長大的,而且修為高的很。


    冬靡揮手便將那捧紅蓮給丟到地上了,看著那花瓣砸落在地上,沾染了水漬,很是狼狽。


    若是哪日丹逸不要在自己了,自己怕是連去找他的能力都沒有啊。


    冬靡拿手蓋住眼,不想再去看那地上的紅蓮,時間一久,便也睡過去了。


    冬瓜等房間裏麵沒有動靜了之後才進來,看著那地上的紅蓮,什麽都沒有說,將冬靡安置在床上睡好了之後,離開前卻是將那紅蓮給拿起來了,想起冬靡以前也很是愛吃這紅蓮做的糕點的,於是抱著那蓮花就去了廚房。


    既然不想要了,那也不要浪費吧,就吃了吧。


    而且,這花開了百年多了,也不謝,看著實在是礙眼的很。


    冬靡醒過來的時候,看見那紅蓮不見了,也不在意,反倒是將當年丹逸給自己的修煉的書全部都給拿出來了,一本一本的找,找修煉魂魄的方法。


    隻是,當年那個時候到底自己似乎是修為尚低,丹逸沒有想到這一個層麵,也沒想到冬靡的修為會進步的這麽快,以至於丹逸留下的這些修煉的書籍裏麵都沒有修煉魂魄的書。


    冬靡煩躁的丟開書,已經開始不修煉了,隻是世界運轉,冬靡的修為就會自動增加,修為增加,靈力就會壓迫自己的魂魄靈台,而自己就會忘記很多的事情。


    現在是幾年前的人,那以後是不是會忘記自己恨的那個冬遠,自己喜歡的丹逸,自己心愛的兒子冬源,而一直陪著自己的冬瓜,冬靡也會在一天醒過來,然後將人給忘記了。


    那個時候的自己,或許會將一切都給忘記了,而自己喜歡的人,喜歡自己的人,也應該都會傷心吧。


    可是,冬靡坐在床上,盯著那下麵的書,突然笑了,仰頭大笑,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笑的那埋藏了多年的兇厲惡意都出來了。


    神識不穩,不能修煉,那又如何,忘記一切又如何,她冬靡何時怕過什麽事情,何時變得如此怯弱了。


    曾經的她滿心都是絕望,卻還是活下來了,如今她有了那麽多牽掛的事情,那她為何還要怯弱的不敢去爭一爭呢。


    這天,曾經她不也是看著很遙遠嗎,可是現在,冬靡已經能夠將這天握在手心裏,這大地,這世界,都是她的。


    那這命運,為何不能是她自己握在手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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